什么是阳?
这实在是一个能够让所有浸润华夏文化的人类都能说上一两句的论题。随时代变迁、学派更迭,人们对“阳”的概念解释也层出不穷。
大众所认为进步的、所认为保守的、所认为落后的,乃至感觉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古代西方世界观,都对“阳”的概念有自身的理解。将几个不同的派别对阳的解释拿来比较,粗暴地认为其中一方比另一方更“好”,本身便不够理性,从情感出发,也谈不上有什么优点。
只看该概念的提出跟发展,总离不开太阳。
原始文明的诞生总要伴随着对自然现象的观察,因为他们不观察自然现象就得饿死。只要地球上没有一块地方能够自然地流淌着奶与蜜,那么所有初步形成的文明都得经过这个阶段。
自然现象中,最引人注目、也是最直观的,可以周期性观测到的现象,便是日升月落、昼夜交替。
其他再没有什么现象,能够在比这更引人注目的同时更具良好的周期性,在具备良好周期性的同时足够直观,或在足够直观的同时最引人注目。
日月就在那里,在人类组成聚落后的漫长时光中,它们几乎以完全恒定的频率,在天穹交替。如果说观察一年四季的周期性还需要付出以年为单位的时间作为代价,那么“一天”就在那里。
一天作为时间,刚好是相邻周期相似性最有保障的时间单位。光照、湿度、温度等等因素,在前一个小时和后一个小时内能发生很大变化,但如果拉长到一天的平均情况,乃至变化图像,前一天和后一天,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相仿的——如果今天因为一场阴雨导致极速降温,那么可以期待以这场阴雨为界,在这之前的几天、或是在这之后的几天,它们的天气情况十分相像。
掌握在“一天”中该有的活动规律,是原始文明中人类最需要学到的事。
于是,人们需要观察日月,因为它们的运行,不管是基于什么在运行,都足以成为一天中气温、光照等诸多因素的导向标。
掌握温度变化的规律,可以让人不至于在冻死和热死之间来回横跳;掌握光照的规律,可以让人最大限度地在适宜光照下发挥自身能力——当然,在足够漫长的进化时间中,不具备这种能力的物种大抵都会被掌握了此类能力的亚种淘汰。
在这样的观察和掌握,并改造自然的生活中,日月理所当然地会收获人们的好感和恶意,并将其人格化,具体化,最后再返还为自然的一环。
在人类早期能够观察到并利用的自然现象中,日月是最不为人类所能移的自然现象。
人们可以用石块投掷、可以打磨石器、可以用投石索砸翻、捆缚猎物,可以做这做那,甚至可以做着移山填海的梦,但总改变不了日月在天上行进的情况。纵有羿射九日,但好歹把一颗留下来了不是?
日月是那么稳定,在几乎固定的时间中出现,移动,从一边到另一边。人们今天猎到野兔,兔子可能会在之后的几天绝迹,但太阳不会;人们今天和猛虎搏杀,杀掉的老虎成为人们功绩的一部分,庆祝了几天,但太阳依旧东升西落;人们和另一个族群交战,打得“血流漂杵”,感觉天地为之变色,可太阳依旧不慌不乱地移动。
比起太阳,月亮还要好些,起码对于地表上看天的人类来说,月亮相比太阳的变化要更多、更复杂、有更多的周期作用在月亮上。
但太阳就是太阳,除了日食,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太阳的东升西落,阻挡它出现在天穹,带来温暖和光明,甚至是炎热的酷暑和灼目的光芒。
太阳的运行之稳定对所有能观察到它的人来说都是那么坚不可摧,以至于原始文明的统治者为了给自己的神圣加上一层光辉,要借口自己就是太阳的化身。更不妨说,在大多数原始宗教中,太阳神总能站上一席之地,并在不少原始自然崇拜中成为主神。
在原始自然崇拜诞生之后,太阳有了名字——实际上即使是现在的人们,也是先认识到太阳,再认识到恒星,我们靠认识太阳来认识恒星,而不是靠认识恒星来认识太阳——就叫太阳。
人们相信那是一位神祇,或是和神祇有关的什么东西,拥有万古不易的伟力,在天空中行进。
阳的概念,无论怎么分析,都和太阳是离不开的。哪怕是再怎么激进的学派,认为阳的概念和太阳(恒星)本身大相径庭,也不得不承认,在一开始,阳的概念与太阳绑定,窃取了太阳的相关概念,包括光、热等。
而元阳,比较尴尬,在长期的文化演进中,它完完全全地成为了“肾脏功能”,或者说,是精气的化身。
考虑到在华夏古代医学中,睾丸所起的功能往往被统合进肾水,元阳和性方面的能力扯上关系,就不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这样的演进,以至后世再提到元阳时,人们往往想起的,是尼采口中,在他胯下金灿灿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