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李牧回到山谷的时候,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的大佬们,也都各自找到了各自的靠山,一同商议今天发生的事件。
作为隋唐两代都城的今长安城,形势错综复杂。明面上看,市井之间是一些地痞无赖在掌控,但实际上,没有背景的地痞无赖,根本就坐不上那个位置,每一个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人。或是皇亲国戚,或是勋贵将军,或是门阀世家,各自有各自的势力范围,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只是对于这个城中的大部分百姓来说,这种藏在暗处的博弈,感受不到罢了。
宿国公府,演武场。
程咬金每天黄昏时分,只要无事,都会练上一练,用他的话说,出身汗睡得香。一个独眼龙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站在演武场旁边,看着程咬金抡石锁,二人低眉顺目,大气都不敢出。
此二人,在长安城中,绝对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独眼龙名叫‘独眼王五’,而书生叫孙布衣,但江湖上都称他做‘孙不义’,因为这个人做事,极没有道义可言,他说的话就像是放屁一样,转眼就变。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人在江湖上是混不了的,但他依然顺风顺水,究其原因,自然跟程咬金脱不开关系。
砰!
石锁落地,溅起尘土。
孙布衣从下人手里接过茶盏,颠颠送上去,满脸堆笑道“公爷,喝口茶吧。”
王五也来到跟前,但他没有说话,这个家伙长得满脸横肉,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程咬金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瞧了二人一眼,道“来找我干什么?又出什么事了?”
孙布衣看了王五一眼,王五没吭声,孙布衣只好继续说道“公爷,今天逐鹿侯把咱们都召集了过去,没有缘由,也不讲道理,先是捆了人,随后又抓人,说咱们背地里给他使绊子,让那个什么城管大队的不好做事,然后更是直接宣布,他要接手一百零八坊,推举什么龙头,让咱们都做他的手下——”
程咬金来到场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二人也跟了过来“公爷,您说哪有这样的道理,逐鹿侯也太跋扈了一点,他这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啊……”
“嗯?”程咬金忽然看向孙布衣,孙布衣瞧见程咬金这个眼神,咽了口吐沫,小声道“公爷,小的、小的说错话了?”
“哼!”程咬金冷笑一声,道“孙布衣,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评论李牧是否跋扈?”
“这……”孙布衣被噎了个结实,心道怎么有点不对劲,公爷的语气怎么如此阴阳怪气的,不是说他当殿与李牧翻脸了么?按说不应该是这样的情况啊。
“你叔父曾是我的亲卫,战场上拼死护过我,对你百般的照拂,把你惯得没有了分寸。人,贵有自知之明。惹得起的,你怎么着都行,惹不起的,说一句都是罪过。”
孙布衣见程咬金生气了,大气不敢喘,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如今的逐鹿侯李牧,也是你这等人可议论的人物?”程咬金把手里的茶盏放下,道“这么跟你们说吧,他如今的势力,已远超老夫,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或许长孙无忌都不可比拟。你竟动了挑拨老夫与他的心思,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死?”
孙布衣后背已经浸透了,一声也不敢出。
他和王五依附于程咬金才能存活,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程咬金。说是程咬金的死士,也不为过。如果程咬金想要他的命,他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夫能混到今天,靠的是什么?能打?确实我挺能打,但比我能打的多了去了,罗士信比我能打多了,今日人何在?早死了多少年了!人脉广?王珪,太原王氏,天下门阀之首,论人脉,谁能及他?如今怎么样,被李牧几次三番整的多惨?心眼多?长孙无忌,心眼够多吧?还是国舅爷,又能如何?他有我豪富么?”
程咬金站起身来“论勇,我不及罗士信,论人脉,我不及王珪,论心眼,我不如长孙无忌。但老夫一介武夫,能混到今日,也有我自己的独到之处。三个字,识时务!俺老程长了一双好招子,看得准!看人看得准,看势也看得准。十几年前,我看出天下大势在李唐,五年前,我看出未来大势在陛下,而今时今日,李牧大势已成。只要他自己不作死,未来的十几二十年,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跟他都斗不赢!”
一直没吭声的王五终于忍不住出声“将军,是否对逐鹿侯过誉了,他毕竟还不满二十。”
“过誉了?”程咬金笑了一下,道“王五,这么多年,你还是没长点脑子,打打杀杀的事情你还成,论眼界,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李牧此子,哪里是过誉了,老夫认识他越久,越感觉他的神奇,也许袁天罡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有宿慧的神仙——”
“总而言之,不要与他作对,他要做的事情,咱们跟着就是了。”
跪在地上的孙布衣抬头看向程咬金,涩声道“公爷,现在是他想砸了咱们饭碗。公爷,小人们不才,每年也能有数万贯的孝敬,可若按他所说,以后全都一起调派了,小人们就做不了主了,孝敬怕是也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数万贯?”程咬金哈哈笑道“你们呐,真真是眼界太窄了。你当李牧会在乎你们这几万贯?这点小钱他若能看得上,他就不是李牧了。老夫料定,进项只会多,不会少。万一真的少了,老夫也认了。他帮我建了马场,组织了马赛,每年二三十万贯的进项,还差这点小钱么?送给他又如何?”
说罢,程咬金似是下了什么决断一般,道“你们听好了,今日走出这个门,你们与宿国公府就再也没有什么瓜葛了。李牧如何安置你们,都不用告诉我,往后也不需要你们的孝敬,这几个坊的地盘,老夫送给李牧了。”
“公爷……”
孙布衣还要再说什么,程咬金一挥手“缘尽于此,不必多言,走吧!”
二人见程咬金如此决绝,都不敢再说话了。王五也跪下,二人给程咬金叩了三个头,转身离去了。他们心里清楚,这宿国公福的大门,他们是再也进不来了。而且,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宿国公府也不会再管了。
出得大门,孙布衣很是感慨,他看向王五,见王五也是有些茫然,仅有的一只眼睛,神情也是非常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