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中,司马光绝对是一个非常非常谦卑大度的君子,但是他跟王安石一样,在一些原则性问题,他也是非常固执的,绝不会轻易让步。
故大家戏称王安石为拗相公,同时也戏称他司马光为司马牛。
这牛脾气一来,真是谁也拉不住啊!
如果他们的执政理念完全一致,其实不管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对于大宋而言,绝对是一件幸事。
兴许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退堂之后,司马光是非常自责,也非常愤怒,他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结局,在开始时,他是胜券在握,结果稀里糊涂就被对手打得一溃千里。
立刻叫人将方才的堂审记录拿来,这一边看着,就一边研究,到底是为什么,如此简单的谋杀案,竟然真有可能给打成防卫过当。
真是离了个大谱。
而此时吕公著、王师元、齐恢、刘述等一干专业法官也纷纷赶来,他们也都没有回过神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看司马光坐在椅子上,沉着脸,看着堂审记录,倒也不好做声,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候。
过得好半响,司马光将笔录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拍,懊恼地长叹一声:“真是大意了呀!”
刚退堂的时候,他脑袋里面是昏昏沉沉的,而当他以旁观者的态度去看这份笔录,他猛然发现,自他审问韦阿大开始,就一直被张斐牵着鼻子走。
关键就在于张斐拿他们两个地位悬殊去类比他与皇帝。
他知道这绝不是对方灵机一动,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就等着他往坑里面跳。
可扪心自问,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选择别得做法吗?
王师元对此也有一些不解,立刻道:“司马学士方才对那小子也太过温和了,他如此嚣张,藐视公堂,以下犯上,为何不拿他治罪?”
他提出一个非常专业的意见。
要换他,早就揍得张斐只能趴着审。
你这么怂,还怎么审啊!
他都怀疑司马光是不是在故意放水。
司马光真是有苦难言,如果他当时真的当堂就打张斐一顿板子,相信没有人敢阻止,包括王安石、许遵他们,这么嚣张的珥笔之民,若不给予教训,那今后谁还将他们这群老爷放在眼里。
但是真的打下去,他们保守派就将会输掉未来,这官司打不打都不重要了。
今后只要他们驳回皇帝的意见,王安石肯定会拿这事说事,就允许你司马光跟皇帝据理以争,不准别人跟你据理以争。
从侧面说,难道皇帝连你都不如吗?
张斐巧妙的一辩,直接将相权和皇权之争给扯了进来,这其实才是此番审案的转折点。
因为这使得司马光完全丢掉主导地位。
这一点也是至关重要,因为这直接导致整个审案的流程都改了,就是铁面无私的包拯也都不可能这么温和地审案。
张斐是如鱼得水,因为这是他习惯氛围,而司马光则是不知所措。
一溃千里,自然也就是水到渠成。
吕公著明白司马光的苦衷,他要为大局着想,是真的不能打,道:“此事也怪不得司马大学士,事到如今,我们应该讨论一下,此案到底该怎么判?”
齐恢立刻道:“那小子分明是在故弄玄虚,混淆视听,这就不可能是防卫过当,若是要这么判的话,那岂不是鼓励百姓犯罪。”
王师元点点头道:“言之有理,这哪有上别人家自我防卫的道理,那小子也未有拿出铁证来,若是这么判的话,那将贻害无穷啊!”
这真是太打脸了。
他们身为大宋最高法官,就连自首减罪,他们都不答应,跟皇帝都吵得是面红耳赤,如今还来个防卫过当,这要判下来,他们还有何颜面待在这位子上。
司马光道:“若我们还想要维持原判,就必须要找到证据,反驳对方提出犯妇无杀人之心的推论,你们立刻派人前往登州,调查犯妇的底细。”
由于此案人证物证俱全,是铁一般的事实,导致他对阿云的过往和家事是不够了解,没有调查到那份上去。
他认为这就是他落于下风的主要原因,故此他若想要驳回张斐的申诉,也必须从细节着手。
......
那边许遵与张斐回到府中,见张斐是一脸志得意满,仿佛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但是他知道,张斐并没有拿出铁证来,只是提供一些佐证,以及巧妙的辩解,这个官司还是有得打,于是叮嘱道:“你可别大意,司马大学士在堂上可没有宣判,而是说要继续调查,可见他是不服的,他一定会想办法反驳你的理由,而司马学士在我大宋可是数一数二的聪明人啊。”
张斐却是自信满满地笑道:“十日之内,司马学士必然给出判决。”
许遵听他口气大得没边了,当即嗤之以鼻道:“你未免太过自大了。”
张斐道:“恩公若是不信,不妨赌些什么?”
许遵也是一个很个性的人,问道:“你说怎么赌?”
张斐道:“如果我输了,我免费被恩公使唤一年,但若我赢了,恩公不但要免除我的债务,而且还得给我三十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