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重重颔首,宛若多么冷静一般,实际上心里却已经炸裂。
不说事情缘由,只说真需要白有思动用伏龙印,那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拿人……趁着这个机会,一刀剁了那个毛人,是不是可以加速一下历史进程?
要知道,张行一直在行殿旁老老实实,首先便是担心牛督公和毛人本人。
牛督公是宗师,是天榜高手,自己亲眼所见,强横如贺若怀豹那种凝丹期近乎无敌的高手,被他一巴掌拍的全身出血,直接身死;而毛人圣人虽然不太确定,但考虑到人家是此时的天下正统之主,而修行这种事情到了高处很自然的会跟“统治”本身相结合,所以对方最少是成丹,最高说不得有大宗师的体面。
而现在一旦使出伏龙印,你们两位怎么说?
而且还是黑夜之中,而且被制裁的一方很可能还至少有一位宗师,白有思也很可能站在自己这边,再加上自己对行殿周围情形的熟悉,以及大部分连续行路的辛苦,混乱之下……说不得能全身而退!
张行面色沉静,心中乱跳,引得牛督公微微摇头,似乎是觉得这个平素看起来挺靠谱的张三郎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这般内里失态。
但事到如今,也似乎来不及如何了。
十余名伏龙卫在张行的带领下鱼贯而入,跟着牛督公来到一片木墙之后,扶刀排成一排,却全都被墙板遮住,而张行本人按照牛督公的示意独自站到了木墙尽头的门前……从扶刀昂然而立的他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对面同样位置的白有思,也能看到穿着中衣的毛人圣人坐在榻上侧背着自己喘着粗气,还能看到满地的狼藉和被掀翻的几案。
甚至,似乎隐约能看到一片血迹。
来不及多想,刚刚立定,扫视完寝宫情状不久,张行陡然闻得外面太监前来汇报:“启禀圣人,司马相公和司马将军奉旨来见。”
饶是张行早有准备,也忍不住愕然一时,而对面的白有思也同样明显眼神一动。
“让他们进来!”毛人圣人的声音透着一股狠厉。
随即,司马长缨为首,其子左屯卫大将军司马化达随后,茫然踏入寝宫,而几乎是甫一进来,为首的司马相公便瞥了一眼左右两边的白有思和张行,然后迅速又从牛督公身上扫过,立即低下头来,恭敬行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张行的角度来看,对方下拜后,胳膊似乎有些微微打颤。
倒是后面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司马化达,也就是司马正他爹,尚有些从容之态,下拜行礼也好,请安也罢,全都中气十足。
这位,早年做过圣人的近侍。
“是这样的。”圣人根本没有让对方父子起身,甚至都没有回身,只是坐在榻上冷冷出言。“朕刚刚做了一个梦,很是奇怪……而司马相公素来年长德昭,见多识广……请司马相公为朕解一解。”
司马化达明显意识到有问题了,头都不敢抬,倒是司马长缨此时拿捏住了语气,伏在地上依旧语句通达:“请圣人直言不讳,臣但有所得,必坦诚以告圣人。”
“梦很简单。”圣人冷笑道。“朕先梦见自己被洪水困于城中,欲出城而不可得,无奈折返行宫,却在行宫前见两马食槽……你说,该做何解啊?”
这t是什么诡异剧情?
张行目瞪口呆,直接引来牛督公回头一瞪眼,所幸圣人依然侧身背对着他,倒是让张三还有机会立即敛容。
而敛容之后,便是行殿寝宫内长达十数息的紧张沉默。
真的是十数息,因为虽然没有人说话,却能清楚听到所有人的呼吸,圣人是肆无忌惮的喘着粗气,司马相公和司马将军这对父子似乎是想尝试收紧气息,却始终不能做到,再加上几个如张行这般没拿捏住劲道的潜藏卫士,而且对方似乎也有……一时间,整个寝宫就只有呼吸声了。
等了十数息后,圣人长呼了一口气出来:“为何不说话?”
“臣不敢说。”司马相公语气艰难。
“咱们君臣,没什么不敢说的。”圣人冷冷呵斥。“说!”
“回禀圣人。”司马相公依旧伏地,花白的胡子在灯光下微微闪烁。“臣是这么想的……圣人是地上至尊,但有所梦,必有所应,不能等闲视之……”
“说得好,然后呢?”
“然后,圣人既为地上至尊,却被困愁城,这显然不是个好预兆……这是噩梦,是噩兆!”
“说的不错,这是噩兆!一定有什么灾厄在等着朕!”毛人圣人忽然扬声,并继续追问。“然后呢?”
“然后,回头看见……看见双马食槽,这也是,这也是不好的预兆。”司马相公语气艰难。
张行清楚地看到,这位老相公用脚压住了自己儿子的衣角。
“怎么不好了?”圣人嗤笑以对。“细细来说……”
“没什么可说的。”司马长缨勉力来对。“国姓为曹,槽通曹,双马食槽,这是怕有人如双马一般对国姓不利!”
“谁对国姓不利?”圣人冷冷追问。
司马相公再度沉默了片刻,寝宫内,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致。
牛督公已经负起双手了。
片刻后,司马长缨近乎艰难的在灯下做答:“臣不该说。”
“不要怕,说出来。”圣人失笑。“朕或许赦你无罪。”
司马长缨终于抬头,却面露挣扎,语气悲切:“槽既通国姓,马也应该通姓……这是说,姓马的人里面,有大大妨碍国姓的存在……再加上前面还有洪水……圣人,长公主刚刚离去,臣身为世受国恩的司马氏族人,这么说实在是惭愧!”
说到此处,早已经是哭腔的司马长缨重重叩首于地,泣不成声,哀恸莫名。
而毛人圣人则和张行、牛督公、白有思的反应一样,一起在这哭声中睁大了眼睛,茫然一时,然后悚然而惊。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