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也是张行追问高督公事迹,那丁全明明忌惮张行却不敢多开口的缘故——因为丁队将只以为张行是白横秋父女的人,所以盯住了高督公,但偏偏北衙又是金吾卫的亲爹和现管,他如何敢掺和?
但是,丁队将真的误会了。
非止是对高督公,对南衙的几位相公,张行也没有多少私人情绪。
原因再简单不过,设身处地,你处在南衙那个位置,你能怎么办?
文谏死吗?
关键是这么一位主,你就算真的一头撞死了,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皮的,反而会觉得你在污他名望的,照样杀你全家,还不许你好生安葬。
还有高督公,确实是坏事的王八蛋,但……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太监啊,急圣人之所急那种,人家一开始就摆明了车马,就是要做陛下的狗,也没人对他有格外期待啊?
张行就是带着这么一种淡漠心态来看眼下这件牵扯了所有朝堂目光的大事的。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终于察觉到自己第十一条正脉隐隐松动的张行又一次从安二娘家的院子里早起,却是立即投入到了晨练中,准备这几日好好努力,尽量在夏日到达之前完成冲脉,进入十二正脉最后阶段。
也省的在伏龙卫里抬不起头来。
而这一次,陪着他晨练的,除了秦宝外,还有周公子和上次找事的王振。所谓不骂不相识,作为少有的熟脸旧人,行事很不上档次的王振反而成为了伏龙卫中难得的红人,堪称左右逢源。
也正是因为王振的存在,当张行看到小厮路过廊下时,不免想起当日旧事,却是喊住了对方来问:
“这三次一共花了多少钱?”
“回禀张常检。”小厮依旧训练有素,对答妥当。“三场都是三百贯的保价,加一起正好九百贯文整……早点还没齐备,可要送些茶来?”
饶是秦宝和王振都早已经晓得这个价位,但对方说出来这个总数以后,也还是引得二人一时失态。
倒是周行范,丝毫不为之所动。
张行同样只是一问,然后便懒得计较,唯独刚一转身,想起家中金银多的有点过头,有时候鱼池子底下被鱼虾一撩拨,居然带反光的,便复又回头来问:“三次已经全都会钞了吗?”
那小厮一怔立即来笑:“都还没给,如英国公家里这等豪门大户,素来是月底一起来会……而且,他们会钞也更便宜些。”
张行晓得对方是好意,来劝自己不要多掏冤枉钱,豪门大户的便宜不薅白不薅,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为什么他们会钞会更便宜些?还能打折吗?”
“这倒不是。”小厮恳切来答。“不瞒张常检,主要是豪门大户会钞多用金银,这不是大金柱一定下来,金价银价又腾涨起来了吗?而我们定价也好,购入酒菜本钱也好,还是按照铜钱来算的多。”
张行当即恍然:“涨了多少?”
小厮稍微一想,立即给出了答案:“十日前那场,是十三贯兑十两银子;五日前那场,是十四贯多兑十两银子;如今已经到十五贯多对十两银子了。”
饶是张行早有心理准备,而且之前一年东都城也切实经历过数次银价暴涨,却还是忍不住怔了一怔,觉得昨晚上还不甚讨厌的高督公变得讨厌起来。
闲话少说,因为伏龙卫特殊使用方式,所以不比靖安台锦衣巡组主要累在出巡,理论上这里是需要五日一操的,主要是练习真气结阵等等,只是前几日尚未满员,所以没有启动。
今日下午,便是正经第一次会操。
本就对这个事情很在意的张行没有理由摸鱼,早间锻炼完毕,便跟其他人一样吃了早餐早早散去,准备下午的配甲结阵修行。
“对了。”
在秦宝协助下,穿起轻甲的张行忽然主动向看热闹的月娘问了平素一般只是月娘主动来说的话题。“最近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的涨了吗?”
“没有。”月娘明显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问这个?”
“为什么没涨?”张行反过来来问秦宝。“要修大金柱了,为什么没涨?之前修明堂的时候不是涨了吗?”
“因为用得役丁不多。”低头帮张行束甲的秦宝有一说一。
张行恍然——只要役丁不多,就不会对东都城的人口总数产生冲击,那样的话,决定米涨不涨价的其实只有洛口仓到坊内的交通一个核心因素,至于油盐酱醋茶,基本上是跟着米价来走。
倒是柴价,素来波动大一些,但如今也没有明显的直接冲击。
着甲完毕,张行配上弯刀,人五人六的骑上黄骠马,跟骑上斑点豹子兽的秦宝一起出发,他们出承福坊西门,过旧中桥,沿着洛水一路向西,越过紫微宫,出了东都城西门,然后再于折返穿过洛水,便来到西苑的独立南门,沿着此处轻松抵达杨柳林中。
三月下旬的杨柳林,愈加青翠可人,伏龙卫难得全伙汇集,见到张副常检和即将挂绶的秦二郎,多少一起喝过几场酒的众人纷纷问好
而张行也理所当然听到了最新的朝堂八卦。
“陛下嫌弃南衙拖延时间,下了明旨。”白有思淡淡来讲。“工部将通天塔的工程移交给北衙,准备征发另一万官仆、官奴,开始修建大金柱……”
张行听了有点不对劲,立即来问:“北衙不是一直说要替圣人筹备大金柱吗?如何改了去修塔?”
“因为有别人主动承担了这个工程。”白有思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态,欲笑又止。“昨日休沐,今日下旬大朝,民部侍郎张含忽然趁机上书,自请以民部为主,参与筹备此事,只让工部监修便可……圣颜大悦,说他懂得为自己分忧,当场迁他为民部尚书!”
张行目瞪口呆,停了半晌,但终于苦笑:“又一个张尚书!”
“是啊,又一个张尚书。”白有思幽幽一叹。“这次可没有定国公的旧部搞刺杀了……你们姓张的真多!”
“姓张的确实多。”张行叹了口气,然后莫名觉得高督公那人好像又没那么讨厌了。
因为,最讨厌的那种人来了。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