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宾登上高山,俯瞰整个颍东。
远方雾蒙蒙的,隐隐传来金鼓之声。趁大雾偷袭,一直是双方乐此不疲的事情。有时成功,有时失败,但都决定不了大局。
整个颍水两岸,几乎都被双方改造成了连绵不绝的堡垒,二十多万大军屯驻在这些堡寨之内,日夜相攻,挥洒着鲜血,消耗着生命。
局势,在一点点向己方倾斜。
南线歼灭了万余梁军,蔡州落入己方之手,在得知颍州固若金汤之后,折宗本断然决定,挥师北上攻郾城,与佑国军展开大战。
北线梁军占了上风。李唐宾将河南府州兵马嗣勋部四千多人派了上去。怀州李仁军又派保义军九千众南下,归赤水军使范河指挥,局面也算稳固。
三路伐梁,算上土团乡夫的话,双方各有二十多万兵马,在国朝历史上也不多见,大概也就安史之乱以及讨伐几个著名刺头逆藩的时候才有如许规模。
这一战,对夏军的意义重大,但无关生死,对梁军则是生死攸关。
其实敌后还有一路。飞龙军契苾璋避实就虚,攻占亳州三县,震动汴宋腹地。濮州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暂时还没动静,但能牵制住朱珍就好,没别的要求。
这一仗,已经进入到中盘尾声了,决胜时刻即将来临。
“将消息都发往凉州吧。”李唐宾下了山,吩咐道。
信使出了襄城,一路北上、西行,穿过伊洛盆地,走过崤函谷道,越过关中平原,驰过会州草原,跨过大河天险,进入到了茫茫大漠之中,随后一路疾行,二月十五日抵达了凉州。
但凉州只有随行的王府姬妾、官员将佐,邵树德本人则带着大队骑卒西行,兼程赶往了肃州。没办法,驿站又派出信使,一路狂奔,将前线的战报第一时间送到了邵树德手上。
“常年维持驿站急递体系,花费甚多啊。”邵树德让人赏了四匹绢给信使,对陈诚笑着说道:“一驿数十里,日行五百里,不知道跑废了多少马。”
“大王坐拥东使、西使、银川、永清、黑水、删丹六大马场,还有蕃人进贡,还缺马么?”陈诚说道:“维持驿站的难处,与其说马,不如说人,这才是最大开销。”
国朝鼎盛时几千个驿站,小的人,多的几十人,全国驿卒加起来十万以上,还有数量更多的马匹,光养驿卒和马匹的驿田就划出去不知道凡几,除此之外朝廷还要大笔开支,以至于安史之乱后渐渐无力承担,大部分承包给了地方富户经营。
夏军的驿站体系在徐徐恢复之中,但还没达到国朝鼎盛时三十里一驿、水陆驿馆六千多个的水平,经营模式没有改,仍然是承包,尽可能降低开支。
军报从汝州前线传到甘州,走的主干道是洛阳—襄阳线、洛阳—长安线、长安—灵州线、灵州—安西线,这些主干道还是大体恢复了驿站体系的。
“说说河南战局吧,僵局已经松动,下面可以享用珍馐了吧?”邵树德说道。
“大王,李唐宾是稳重人,折令公稍稍进取一些,南线之势在他二人的操控下,应该可以进入收网阶段了。可虑之处有三,一者半年以来,颍水东西两岸堡寨林立,在敌人士气未崩之时,攻之不利;二者氏叔琮仍有可能击败契苾璋,让南线继续维持下去;三者朱全忠可能会亲率大军南下,增援亳、颍。”陈诚说道:“整体我已取得上风,今可徐徐图之,以歼敌为要,首要目标便是庞师古帐下之长剑、匡卫、夹马、佑国、坚锐五军。此五军满员六万人,当为梁地擎天大柱,歼灭之后,朱全忠再无回天之力,只能退回郑、汴、宋、滑、曹、单诸州等死。南线之蔡、陈、许、亳、颍、徐、宿七州可派偏师轻取也。”
邵树德心怀畅慰,看了看立在一旁的瓜沙节度使、归义军使张淮深,笑道:“张仆射,中原事定之后,便可出师剿灭高昌回鹘。南方诸镇,兵力寡弱,我还没放在眼里。”
他不信这年头谁还能让他吃个诸如淝水、赤壁、清口之类的败仗,攻灭南方诸镇,如探囊取物耳。
“夏王有此豪情,老夫佩服之至。”张淮深答道。
“这几位都是张家后起之秀了吧?”邵树德看了看张淮深身后的几人,问道。
张淮深把他几个儿子也一并带了出来。他和夫人颍川(许州)陈氏共育有六子,长曰延晖、次曰延礼、次曰延寿、次曰延锷、次曰延信、次曰延武,都长成了,这次跟着父亲一起东行肃州,见见威震关西的夏王。
陈氏和女儿张氏也过来了,这会正在王妃折氏身边说话。
“败子还不过来拜见夏王?”张淮深转身道。
“归义军衙内都指挥使张延晖、瓜州刺史张延礼、后楼指挥使张延寿、幕府押衙……”六人一起上前见礼。
邵树德上前一一搀扶,随口勉励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