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刚过,郭沛霖一行乘坐的官船果然出现在河面上。
上次从泰州来时是三条船,随着韩宸的加入从海安出发时是五条船,现在竟回来十几条船,不用问都晓得后头那些船上装的全是淮南各场盐课司大使和通州各州县的知州知县送的礼物。
船一靠岸,韩秀峰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上船迎接。
郭沛霖笑骂了一句装得还挺像,便在他和韩宸拥簇下上岸,顾院长和景华不敢怠慢,不约而同上前拜见,郭沛霖拱手致谢,旋即在众人陪同下登上凤山。
随行的幕友和护卫一起上山,皂隶、伞夫、船工有顾谨言接待,不用韩秀峰等人操心。没想到刚陪郭沛霖走进凤山书院,潘二和郭沛霖的留在泰州的另一个幕友就到了,能想象的他们也早收到了信,这是赶来禀报这些天运司衙门的公务的。
不过公务再繁忙也得吃饭,酒席早准备好了,满满一大桌看上去很丰盛,但大多是本地的土菜,剩下几个是韩秀峰特意让厨子多放了些海椒的辣菜。
海安找不着好厨子,顾院长等人士绅本以为用这样的酒菜招待两淮盐运使太寒酸,没想到郭沛霖见到放了海椒的辣菜竟食欲大增,象征性的喝了几杯酒之后就提议上米饭,就着海椒炒肉,海椒炖鱼,一连吃了两小碗米饭。
吃完饭,送走顾院长等人,郭沛霖从潘二手中接过茶,意犹未尽地笑道:“要说吃,还是乡下土菜合胃口。扬州虽失陷了,扬州的奢靡之风却依然盛行,好多厨子跑到了泰州,泰州的那些酒楼做的全是扬州菜,一块豆腐都能切成上千根丝,也就是摆上桌好看,其实有什么吃头。”
“郭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一样吃不惯淮扬菜。”韩宸也禁不住笑道。
韩秀峰正准备开口,郭沛霖竟放下茶杯道:“要说好吃,大头烧的菜还真不错,在京城时我吃过几回。现而今他已经做上了官,再让他下厨不合适,想吃都吃不上了,哈哈哈。”
“志行,大头会烧饭?”韩宸一脸不可思议。
韩秀峰笑道:“以前在会馆就是他烧饭的,要说烧饭,我一样会烧,长生也没少烧,穷人家的孩子谁不会。”
“好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这做人就是不能忘本。”郭沛霖微微点点头,随即转身问:“长生,先说说战况吧。”
“遵命。”潘二反应过来,急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册子,禀报起他这些天打听到的战况。
雷以诚和新任漕运总督福济准备了很久,将功自赎的但明伦甚至真找到万斤巨炮并把炮运到了扬州城下,结果不但把城门轰开了,张翊国甚至率两百乡勇都杀到了财神庙,双来都已经攻占了便益门的城楼,却因为琦善和陈金绶按兵不动,功亏一篑。
据说去犯京城的林凤祥和李开芳都快杀到黄河边上了,奉旨率兵来援的四川总督慧成已经到邵伯却止步不前,声称要扼守邵伯防范贼匪沿运河北上,贼匪在西边,他在东边,怎么防范?
西征的贼匪到底杀到了哪儿,一时半会儿没消息,不过能想象到沿江的皖南各州县应该沦陷的没几个了,贼匪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杀到了江西……
没一个好消息,郭沛霖听得眉头紧锁。
等潘二禀报完躬身退下,韩秀峰放下茶杯道:“郭大人,您上次交办的事搞清眉目了,其实都算不上一件事。”
“永宽钱?”郭沛霖下意识问。
“嗯。”韩秀峰从兜里取出两枚钱,解释道:“其实这钱早在前朝就有了,这‘永宽’和‘宽永’其实是日本的年号,刚开始我也不晓得,后来想到这种事那些精通刑名的师爷应该遇到过,就把泰州正堂张之杲的刑名老夫子请了过来,没想到他果然晓得。”
“日本的年号?”韩宸倍感意外。
“正是,那位师爷说早在前朝的《朱竹垞文集》中就有一篇《吾妻镜》,内有‘永宽三年序’的记载。又在前朝徐光启的《中山传讯录》中发现有‘倭国市上行使‘永宽通宝钱’的记载。徐光启曾在崇祯三年做过历局监督,专事修大明历,他所记载的应是事实。”
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至于我后来发生的‘宽永通宝’,一样系日本国市面上流通的钱币。早在乾隆年间,江苏、浙江、福建和广东等沿海各省就发现过,并且惊动了乾隆爷,曾下旨各省督抚严查,后来发现是往来于日本的商船带来的,又下旨收缴销毁并严令海商不能再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