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日已过午,许听弦才伸着懒腰醒来,口中还吟诵着先贤诗句,大有淡泊明志的儒门才子风范。
因在天书世界中“死”了一次,肉身虽无影响,神识却损耗过渡。
神识的修复没有什么捷径,唯有花费时间慢慢调养,所以许听弦这些时日变得极度嗜睡,每天至少有八个时辰是在睡梦中,来到青城山后,也是在伤病房中倒头便睡,直到现在才起。
然而一个懒腰还未伸完,他身子已先定住,面上懒散之色变得僵硬,道:“沈学弟,你怎么也来青城山了?”
便见他所在病房中,一名身材消瘦,面容冷峻的黑衣少年挺直腰板坐在胡床之上,观他年岁,应尚不到二十,双目却如静水寒潭,平静而又深邃,此时凝视着床几上摆放的棋盘,一边自己与自己下棋,一边道:“听闻你天书之战中劳神过度,我便应知世先生所托,来青城山看护你。”
被许听弦成为学弟的,自是继他之后的儒门第二位“公子”沈奕之,只是沈奕之有心低调,得了“公子”之称后并未对外宣扬,所以声名不显。
“哈,关心学长我便直说,不用假托知世先生之名。”许听弦心中知晓,以沈奕之冷漠心性,若不是本身就有来此的意愿,知世先生再怎么请托也是无用,心中一暖,起身穿衣同时又嘴欠道:“不过,说是看护病人,怎就一个人下棋,见学长我睡了,不知晓替我扇风驱蚊,让我睡得安稳些吗?”
沈奕之无视他的插科打诨,拈一枚棋子在手。“助你免于危险,还不算看护吗?”
“危险?哪来的危险啊?”许听弦正说着,忽然一阵尖锐风声,一块拳头大的尖锐飞石洞穿纸窗而来,直击向许听弦面门。
许听弦五感衰退,反应慢了半拍,心头一惊,原本还未褪尽的睡意已尽数被吓得消散,而沈奕之却如背后生眼一般,手中棋子被屈指弹出,如一道离弦飞箭,直迎飞石而去,虽以小击大,却将石块状成碎末,
而棋子反震变向,稳稳落在棋盘上该落的方位。
许听弦一惊,回过神来发现纸窗之上已是千疮百孔,显然方才情形已发生不止一遭。也亏得有沈奕之在,才让他安睡至今。又闻窗外有喧嚣声传来,忙问道:“怎么回事?外面怎么了?”
“应飞扬和天女凌心在外对战。”
“他们两个怎打起来了?难道因为应飞扬那家伙作风不端?惹恼了天女?”这般乱石飞溅,波及四周,显然已不是寻常的切磋,许听弦闻言疑惑更甚,已自行脑补出诸多剧情。
“是天女意识混乱,已击伤了素宗主,现在应飞扬正尝试制住她。”
沈奕之说得平淡,许听弦却是大惊,“什么?”察觉事情严重,许听弦连整理好衣服道:“我出去看看!”
沈奕之阻道:“留步,外头危险,你有伤在身,无力自保,还是莫多管闲事的好。”
“无妨,就算有伤,我也没虚弱到那种程度。”似是未验证他的言语,话音刚落便又有碎石飞来,许听弦轻描淡写一挥袖,便将飞石扫开,道:“看吧,几块飞石,还构不成危险。”
“有形有质之物,几时算得上危险了,危险的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暗箭。”沈奕之手拈棋子面容凝重道:“如今青城山山雨欲来,暗流激涌,阴谋,算计,利用,背叛,纵横交错,结成了一个纷乱的局,以你现今状态,安心休养才最是安全,踏出此房间,便可能被卷入局中,沦为他人棋子而不知!”
见沈奕之说得郑重,许听弦微微一愣,但他这人虽口上总说怕麻烦,实则却见他麻烦事便想插手帮一把,此时亦担忧天女和应飞扬间的战况,只挑挑眉笑道:“但应飞扬这家伙对战天女这场好戏,错过了可太遗憾了,况且有沈学弟这棋中圣手局外旁观,我便是真陷入他人局中,也有沈学弟妙手解围,助我脱出困局!”说罢,不再给学弟言语的机会,许听弦便已推门而出。
只留沈奕之在内中,无奈一叹,“局外旁观?可我,已经入局了啊!”
“啪!”清脆一声,沈奕之一子点落,棋盘上棋势交织纠缠,黑与白之间的壁垒已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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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听弦循声而去,便见院落外围,剑光四溢,气劲纵横,正是应飞扬独战天女凌心,已至激烈之时。
天女凌心的“十丈轻尘”束城银白长枪,枪势如瑞雪飘舞,白练经空,手腕一抖,朵朵枪花化作寒梅吐蕊,寒意摄人。
应飞扬在寒芒笼罩下,身形却沉却稳,脚踏罡步,长剑挥洒,在手上化出层层光幕,阴、阳、刚、柔、虚、实,诸般变化无常无定,与天女凌心相持不下。
几名优昙净宗女弟子插不上手,只在外围防止天女凌心走脱,此时却皆忍不住眼露惊骇,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这个应飞扬竟然这么厉害,能跟咱们那位天女不分胜负?”
“人也生得很俊呢,就是额上那道疤很凶,可惜啊!”
“好了,宗主都伤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发痴,已经有人上山求援了,援军到前紧守阵线,莫让天女走脱。”
“是,知道了,不过没准援手到来前,应公子已经赢了咱们天女呢。”
应飞扬此时全神迎战,无暇分心,否则若被他听到这话,定是大感得意。
三年多前佛道大会,应飞扬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三敌一,尚且输给天女凌心,心中一直有着芥蒂。
若换做其他人或许不会把这败仗当回事,毕竟天女身怀累世根基,莫说当时应飞扬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便是名门耆老,败给天女凌心也得心服口服。
但应飞扬这剑痴思维显然异于常人,如今三年已过,应飞扬已近脱胎换骨,天女凌心却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二人间的差距已越来越小,若非此时实在不合时宜,应飞扬倒真想一直这么战下去。
似是感应到应飞扬战意,天女凌心气质陡变,先前是冷漠肃然,此时却是柳眉竖起,美眸怒睁,大有菩萨怒目,降魔辟易之威。“十丈轻尘”也随之变化,长枪化作双刀之形,天女凌心左右开弓,刀气如浪,层叠无穷,周遭院墙在刀势下如豆腐般被切割倒塌。
察觉天女刀势猛烈,应飞扬凝水汽真元,结玄武不动剑势,严密剑光笼罩周身,心中却叹了声,“罢了,此时此刻,仍是……”
“赢不了。”
许听弦吐出三字,突兀插入那几名女弟子的话题,目光却仍锁定对战中的二人。
“嗯?这怎么说?天女现在可是没占什么上风呢?”一名弟子扫了许听弦一眼,随后不服道。
“天女凌心真元何等深厚,应飞扬无法匹敌,眼下虽是平分秋色,但若不能速胜,时间越长,劣势便越明显。可想要速胜,必须极招相对,那么不管结果如何,死伤终究难免……”许听弦解说道。
在他看来,应飞扬虽根基不如,但无论临阵机变,或是韧性坚忍都要胜过天女一筹,若是二人生死相搏,或许应飞扬真有机会击杀天女。但此时,天女凌心并无顾忌,应飞扬却恐伤她,束手束脚下,落败只是迟早的事。
“啊?那该如何是好,援手怎么还没到?”优昙净宗弟子急道。
许听弦盯视战局的同时道:“若是比斗,应飞扬赢不了,但要制住天女凌心,却还能等到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弟子追问着,眼神忽又被战局吸引,便见战局之中,天女双刀轮转,却难破玄武剑势不动如山的防御,手中长绫形状再度变化,双刀凝成一股,化作一根巨杵,似是要以力破敌,不管玄武不动剑防御如何坚固,一杵下去,也要砸破他的守势。
许听弦却双目一凝,呼道:“就是现在的机会!”
与此同时,应飞扬亦足下一点,身形瞬动,交战至此,他已发现制住天女凌心的机会,天女凌心过往虽也以一条“十丈轻尘”化作千般武器,根据对手选择合适战法,但变化之间圆融纯熟,心中自有分寸。
而此时的天女,变幻兵刃同时更像是进行了人格的切换,前世纷杂错乱的记忆就像是历代天女的人格都挤在一个躯体内,使得她不自觉的根据兵刃及招式,选配最适合的人格出战,但变化的过程中,却总会出现一瞬滞碍。
应飞扬观察到这一特点,所以一等到这瞬间的机会,旋即出手,但见他身形迅捷,欺身天女凌心前,同时并指如剑,凌厉一指,直指天女凌心胸前要穴!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