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寇大军来势汹汹,甫一出现,还未来得及整顿,便在军号擂鼓的轰响下,向灵州城发起了袭击,想要打城中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兵锋未至,砲车先行。
在数百架木制石砲的轮番轰炸下,绕是以灵州城的坚固雄伟,也不由晃了三晃!
其中数百兵勇,根本来不及躲避,便被破空而来的巨石砸中,当场被碾成了肉泥,血肉四溅,那场面惨不忍睹!
一时间,城墙上哀嚎、怒吼和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这群该死的猪猡!”
剧烈的摇晃下,马天锡和他的幕僚以及陪行的几个军官完全来不及从瞭望台上下去,抱头狼狈地蹲在角落里,完全不顾朝廷大员的仪度,气急败坏地大叫道:
“本巡抚定要将此贼碎尸万段!”
半刻之后,石砲停止了咆哮,随着阵阵喊杀冲天,大股大股全副武装的粤寇疯也似的杀至城下。
太平军此前接连打了灵州数次,因为城高壕深,所以屡攻不克,加之军需粮草接济不足,也没办法持久围困,此番卷土重来,大有志在必得之势!
砲声刚刚停歇,粤寇们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势如万马奔腾。
但守城的兵勇团练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刚被敌人果决的进攻打了个猝不及防,折损了些人手,但他们多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此刻见敌人蜂拥而至,并不惊慌,没有急于应战,而是各营全都偃旗息鼓,静静伏在堞口后边一动不动,只等贼寇吃瘪,再趁机反击,杀个痛快!
果不其然,冲在最前边的太平军很快就逼到了三条壕沟前,被迫停下来拔去拦路的栅栏,还要再用竹梯搭桥。
顿时有无数兵卒被沟障阻住,乱哄哄的在城下挤作了一团。
时机已至!
这时,便听城头上一通梆子急响,伏在城上的团勇齐声发喊,把一排排抬枪和劈山炮打将下来。
霎时间,硝烟弥漫,铅丸激射。
那些挤在城下的太平军被打得血肉横飞,你推我,我推你挤乱成了一片!
有许多人在混乱中掉进壕沟,不是被木枪戳死,便是落在污水里淹死,中枪带伤、折足断臂的更是不计其数,血糊糊地倒在地上大声惨呼,但太平军前赴后继,仍然是不顾生死地蜂拥上来冲击城壁。
守军乘胜推下滚木碛石。
那些滚木上都嵌满了铜片铁钉,滚落下去一碾就撞出一溜血肉“胡同”!
城墙附近狼烟火炮轰响不断,强弓硬弩射得好似狂风骤雨,直杀得尸积如山沟渠满,血流成河映红了天!
这场举步维艰的攻守恶战,从拂晓打到正午,又从正午杀到黄昏,一直斗到夕阳西下,双方才鸣金收兵,各自回军休整。
经此一役,太平军损失惨重,死伤累累,灵州城外血流成河,尸骨盈天。
守城的兵勇们也不好受,由于人手不足,精力有限,一整天的鏖战下来,纷纷累得趴在城墙上喘着粗气,汗如浆汞,手都抬不起来。
作为整场防御战的总指挥,马天锡虽未亲自登上前线,但也累的够呛,望着天际火烧般的云彩,只觉身心俱疲。
“大人,喝口茶歇一歇吧!”
手下的将士实在看不下去,便端着一杯驱火的清茶走上前来,哀劝道:
“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本官不饿!”
马天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今日贼寇攻城甚急,守城的将士们何尝不是一天都没有吃喝?传令下去,让民夫挑着水食送给将士们,等他们吃完了,本官再吃!”
“这嗻!”
那军官无奈,只得躬身退下,临走前,把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唉”
马天锡叹了口气,站在城墙口,举起单筒千里眼看了一阵,面色微变,心中不免隐隐担忧起来。
这股粤寇虽败而不乱,此时竟在附近聚拢人马安营扎寨,把灵州城围得水泄不通,看起来又要持久困城了
“大人,这股粤寇退军井然有序,进军悍不惧死,且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与之前围城的贼匪绝不相同!恐怕”
一旁的幕僚也忍不住面露忧色,言语间有些迟疑。
“哼!”
马天锡冷哼一声,将他打断,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灵州城坚兵勇,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何惧他区区一伙造反的贼寇!先前粤寇不是大军压境,围城数月,我等哪一次不是稳如泰山?一群乌合之众耳,实不足为虑!”
“若是老爷我有足够的兵力,哪怕这伙城外粤寇再多上一倍,我也敢率军出城,面对面战而破之!”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马天锡自诩腹有良谋、用兵如神,先前三番五次被大股粤寇侵犯,却因兵少无援,只得苟身缩首,躲在城中不敢主动出击,早憋了一肚子火。
不由暗骂附近城镇的守军无能,竟被一伙不懂打仗,只知仗着一腔血勇冲锋的农夫打的丢盔弃甲,守城不出!
若能有一援军在外,与灵州守军里应外合,那占天侯焉能如此嚣张?
一想到此节,马天锡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附近城镇里昏庸无能的官吏揪住脖子,狠抽一顿!
等此事过去,看本巡抚不邦邦两拳,准教那群胆小如鼠之辈跪地求饶,再不敢消极怠工!
相比于坚守不出,只得被动挨打,这位马大人无疑更喜欢主动出击,来个堂堂正正的决战,杀他个人仰马翻!
如此,不但能一劳永逸,扫清四野,还可以重创粤寇士气,为以后朝廷镇压义军产生深远影响,可谓利在千秋!
可惜,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马天锡虽有心大干一场,搏一个青史留名的功名,无奈本钱不够,纵有捅破天的本事,也施展不开。
他之所以会有如此想法,还与他这几年的经历有逃不开的关系。
就在几年前,马天锡还只是区区一个知府,就因为组建团练平寇有功,才被朝廷破例拔为巡抚。
他虽深通为官之道,更是满腹韬略兵机,但毕竟不是名门望族出身,更不是旗人贵胄,在朝中却没有什么依靠。
若在太平年月里,像他这种人,就算有呼风唤雨的手段,在朝中没有门路,最多顶到头也就能混上个臬司、藩司,至于巡抚、总督之类的大吏,想也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