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把自己当成了天道。
他以为,放逐花千骨、幽禁花千骨、逃避花千骨的感情就是最大的怜惜和爱护,结果是一次次的让花千骨遍体鳞伤,伤了身,也伤了心。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快乐吗?”
花千骨的反问可谓一语道破,直击白子画的内心。
白子画把自己置于守护天下苍生与守护花千骨的两难境地中,他最终为了天下苍生而亲手杀死花千骨。
倘若他的绝情是为了苍生,那么,一个绝情之人真的能守护好苍生吗?
白子画绝了自己的情,禁了自己的欲,身处高处,高处不胜寒,曲高和寡。
芸芸众生是有七情六欲的,他不食人间烟火,不问人情冷暖,与其说是在守护着苍生,不如说是在冷眼旁观。
世间轮回,沧海桑田,凡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生老病死,对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
苍生仅止于苍生,他们是世代更替的,是流变不居的,是没有面孔的,是同质的,不是真真实实的个人,而是一个概念。
不懂世间情长,何来守护世间?不管个人情意感受,何来关怀天下?
当然,白子画不仅是一个绝情之人,他也是一个恪守原则的人。
他把情与礼两相对立,在情与礼发生矛盾时,他舍情护礼,这是何等的荒谬与可笑?
史上不乏情礼之争,儒家对情与礼的关系也有过很多经典的讨论。
儒家讨论的是仁,仁发自人心,是一种最本真的情感,存在于人与人的关系中。
何为仁?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寻根溯源,要有仁,先要有欲,有欲就是有情,仁发自人心,向外散发,该如何恰当的待人,断之于义。
义的标准还是在人心,义是在和人的接触和交往中,在将心比心,在体会别人的感受中培养起来的。
在五伦之中可以通过接触来习得恰当的待人之道,也就是义。
在五伦之外,在更远更大的范围内,难以做到体会,这才有了礼的规范。
礼,归根到底,还是依照人情的标准,依照义的标准来创造的,为人处事应当发乎情,止乎礼。
可以说,情为先,礼在后,情和礼是相容互补的关系,把情和礼对立起来本身就是很荒唐的事。
再进一步说,礼生于情,舍情护礼可谓舍本逐末,敢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因而,要有情才能守护好苍生,无情何能兼济天下?
白子画的悲剧之处在于他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他自己执念深重却教导别人放下执念,他自己绝情却想要守护天下有情的苍生,他自己割裂了情与礼,又置自己于情与礼的漩涡中苦苦挣扎。
他的最高追求与他的行为准则冲突得如此厉害,以至于他永远也脱不了生死劫,他难以逃脱的,终究是自己为自己设下的劫数。
所以,面对东华,尹仲可以手下留情,因为东华在面对他时,本身就因心中有愧,而被他的大善之气影响,未动手气势先弱了几分。
但若是面对白子画,他会很乐意给他一个教训。
在东华离开时,尹仲还给了他一些提点:“错的是白子画,不是你,但如今你若帮异朽君逼白子画犯错,那么你就是真正的错了。”
“异朽君的谋划,伤害的不仅仅是白子画一人,还有许多旁人也会受此牵连。”
当时东华浑身剧震,甚至吐了口血,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对尹仲抱拳一揖便就此离开。
他没有去问尹仲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从对方的修为,他可以看出许多事。
这个看上去仅为中年,且一身大善之气的蜀山长老,神通手段甚至比他和白子画的师父衍道真人还要强了几分。
如此高人,知道一些秘辛不是很正常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