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万历皇帝的考量。但这番话肯定不敢对李太后明说。
可万历皇帝也不是丝毫没有准备,搪塞的理由他还是想了。无论有没有说服力,先摆出来再说:
“娘,戚继光有以下犯上的前科,孩儿信不过他。”
万历皇帝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把李太后吓得一跳,她忙追问道:“戚继光犯了什么前科?你为何信不过他?”
万历皇帝不禁瞅了一眼本就如坐针毡的冯保,他嘴唇蠕动着,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冯保一向心细,万历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不就是不希望他听吗?于是冯保很自觉地站起来说:
“娘娘,万岁爷,奴婢坐在这儿不合适,请容许奴婢告退。”
万历皇帝正想开口说“大伴请便”,却被李太后抢先道:“冯公公你不能走,今天议事少不了你的,什么时候咱将你当作外人了?况且你的事儿还没敞开了说你呢。坐下。”
冯保得了李太后的懿旨,小心翼翼地看了万历皇帝一眼,只得又忐忑不安地重新落座。
李太后眼睛里有火,“你说,戚继光怎么以下犯上?你为什么信不过他?”
万历皇帝本想将冯保支开,没想到李太后态度坚决,不许。
万历皇帝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索性捅开了说:“娘,您还记得六年前冬天的棉衣事件吗?”
“当然记得!”李太后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当年朝堂上戚继光双手举起一件破渔网般棉衣时的情景,遂狐疑地问道,“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娘,这件事孩儿一辈子都记得。”万历皇帝猛地一跺脚,义愤填膺地道,“当时为了这棉衣事件,咱外公和舅舅丢了多大的丑啊!往常,外公和舅舅都是活泼人,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可从那件事以后,外公和舅舅都变了,见了谁都点头哈腰,好像欠了人家多少债似的,外公和舅舅经常摇头叹气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万历皇帝像是特意要为自己外公和舅舅打抱不平似的,接着说道:
“孩儿当时确实主张不徇私情,彻查此事,虽然过去多年,今天看,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可问题是,棉衣事件的当事人,除了外公和舅舅受到惩罚,成为众矢之的,其他像谭伦、王崇古,都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得到提拔奖励。娘您说,戚继光将这件事捅出来,真正的目的是不是就在于震慑咱外公和舅舅?这还不是以下犯上吗?”
听到这儿,冯保忽然感觉好像有点不妙了。尽管他知道李太后不待见自己的父亲与哥哥,说得难听点儿,就是讨厌,可终究是一家人。
不然,以李太后强势的性子,也不会妥协答应晋封自己的父亲,那可是在皇长子出生之前。
况且,李太后之所以被誉为“观音娘娘在世”、“九莲菩萨”,除了表明她的聪敏睿智之外,还有重要一点就是说她善良,有慈悲之心,当年为她上的尊号也是“慈圣皇太后”。
一个有慈悲之心的女人,听了万历皇帝这番以“情”动人的话,难免会有一些感触或情绪的波动。
况且,天底下的女人都有“妇人之仁”的一面,李太后也不例外。
冯保担心李太后会心软。
果不其然,万历皇帝说完,李太后像是陷入无尽的沉思。
她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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