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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高震主?”洪升有些受惊的咬了舌头:“我在戏文里听说过,可聂大哥震了谁了?”
“震了谁,自己想想。”施大喧意味深长的仰起头,丢了个眼神过去:“他来了平户不到两年吧?这么点光景,就搅得风生水起,带着兄弟们扬眉吐气,又有钱又有势,这么个牛逼的手下,换你是当家的,你慌不慌?”
“可是”洪升瞅了瞅正在装高深的施大喧:“施老大,你是大通商行的老人了,哪有你这样说自己老板的?”
“我跟着李旦是混了许久,但以前从未像现在这么痛快过!”施大喧哼了一声:“我现在浑身都是干劲,觉得今后的日子充满了那啥,希望!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这么文绉绉的聂老大跟我许的愿景,我想想都冒汗啊,咳咳,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洪升如同头一回认识施大喧一样盯着他目不转睛,目光热烈,看得施大喧都不好意思起来。
“施老大,你这是服了聂大哥了?”
“服了、服了,怎么能不服?”施大喧摸了下胡子拉碴的下巴,语带感慨:“你没有亲身经历这次的海战,真的是海战,跟这次比起来,我们以往海上打生打死算个球!”
“这么粗的炮啊。”他用双手圈了一个巨大的圆,在洪升面前比划:“这样大的炮弹,下雨一样在天上飞,一落下来就是个坑,可以连续射穿三层甲板!打在人身上,挨着就断手断脚,中了就死无全尸,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聂老大站在船头上领着我们往前冲,炮矢横飞!那个场景,洪升,你没瞧见,真的是血直往脑子里冲啊!大海像个池子一样,里面全是船,大火冲天,血满地都是,红毛鬼的炮打起来像山崩了一般。”
“弟兄们冒着炮火,前仆后继,连李德那个闷声虫,都敢亲自带着火船去做死士,啧啧,这家伙总算像个男人了一回,虽然脸上被烧了几个疤,不过值得!”
施大喧仿佛重新回到了澎湖海战的情形里,脸部肌肉变得狰狞,横眉竖目,头发都炸裂开来,双手夸张的不停比划,声音越来越大,听得周围吃面的顾客都不断的朝这边看,店小二忙上前安抚,笑着低声解释这是个脑子不大正常的人。
洪升却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一直向往这样的战斗,想像勇士一样去搏杀,施大喧的叙述正好搔得他心痒之处,令他抓耳搔腮的不能自己。
“太过瘾了。”末了,施大喧长吐了一口气,抓起桌子上的花生剥起来:“跟着聂老大,才叫男子汉,我卯定了,这辈子就跟着这样的人,今后才有搞头,对不对?”
“对,太对了!”洪升猛拍了一下桌子,将花生们震得跳了一跳:“施老大,你跟聂大哥说说,什么时候也让我上船去啊,我也想像你一样做个海上硬汉子。”
“你?”施大喧笑着把桌上被拍散的花生聚拢成一堆,瞥瞥嘴:“下次再说吧,你先把聂老大要的东西准备好。”
这话令洪升的气宛如一只开了口的皮球,一下就泻光了,他无精打采的用手撑着下巴:“这个不难,唉,施老大,聂大哥什么时候回来,我自去找他。”
“这个就难说了,听他讲得把夷州先规制规制才能回来,起码也得个把月。”施大喧把一颗花生丢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嚼着:“不过即使回来了,他也待不了多久又要出海。”
“怎么?是要打哪里的海盗嘛?”洪升一下又振奋起来,眼睛都亮了。
“不是,是要北上。”施大喧有一搭没一搭的剥着花生:“说是要去北边看一看,瞧瞧朝鲜国有没有商机,等到朝廷任命李旦为澎湖参将的文书下来了,就回来。”
“朝鲜国?”洪升皱眉,大通商行在北边没有商道,虽然有少数外来船只每个月会带来一些皮毛人参来倭国做生意,但数量很少,跟大宗的明国商品比起来,连零头都比不上:“那边穷得很,有什么商机?”
“谁知道,聂老大的想法,你我都能参透了,那就完了。”施大喧把双手摊开,做无奈状:“你是账房先生,我是厮杀汉,听聂老大安排就行了,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
他又笑起来,开着玩笑:“李旦做了游击将军,我们好歹能混个军头,你可就不好办了,军中没有账房啊,你没官帽子戴哦。”
“军头有什么好的?”洪升嗤之以鼻:“我以后要做儒将,像徐达那样的人。”
施大喧用鼻孔里喷出的气来回答洪升的话,两人彼此嘲笑,然后洪升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忙道:“对了,听说李旦最近病了,很严重,连门都出不了。”
“是吗?”施大喧大刺刺的继续剥花生:“他每年都生病,现在日子好了,长那么胖,怎么会没病?以前带着我们闯海的时候怎么没病?”
“都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洪升叹道:“年纪大了就翻了,找了好多大夫来看病,把平户的药房都买空了,也不见好。”
施大喧哔哔索索剥动的手骤然停下,面色惊讶的说道:“这么说真的很严重了你去看过吗?”
“没有,除了何斌和李国助,他谁也不见。”洪升摇摇头。
“一个干儿子,一个亲儿子。”施大喧摸着下巴,捻着胡子桩沉思起来:“不对劲啊,以前从没这样过我得去打听打听。”
洪升问他:“你跟谁打听?”
“当然是何斌了,这家伙当初在船上当学徒时我就是他的师傅。”施大喧牛逼哄哄的起身,大手一拂,把没吃完的花生全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夷州岛,鸡笼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