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买船?”李旦嘴角扯了扯:“我给了你一只还不够?”
聂尘恭维他:“大丈夫立世,当学李佬这般雄踞一方,这是你教我的。”
“跑船没那么简单,海上比陆地上还要凶险,船越多风险越大,树大招风,被人盯上抵不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李旦仿佛随口的一说。
聂尘认真的回答:“李佬是那棵大树,我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李旦听了,哂笑一声,策马走了一段才道:“你想在海上做大,用海上力量来维持福寿膏的生意稳定?”
“.…..”聂尘的厚脸皮终于红了一红,被人窥破心事终究有些难堪,但是立马又恢复如常,然后一点也没有羞涩的答道:“什么都瞒不过李佬啊,我想过了,福寿膏是暴力生意,倭人一旦回过味来,总有人不甘心让这么赚钱的行当被外人把持,今后随着吸食福寿膏的人越多困难也就越大,若是我们在海上强横,谁敢动我们的生意我就断他的海路,幕府绝不会放任海上商道被腰斩,两相权衡,自然不会跟我们撕破脸。”
“你不是德川忠长的幕僚了吗?怎么还担心这个?”李旦问。
“人心隔肚皮,利益大到一定程度,兄弟都没得做,何况幕僚。”聂尘回答得很干脆。
李旦扭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飘来一句:“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担心啊。”
“李佬不必担心,有你在,我不可能取代你。”聂尘说得直白,毫不犹豫:“你随时可以掐死我,好似掐死一只蚂蚱,倭人在陆地上称王,你是在海上称霸。”
顿一顿,他补充道:“李佬,我与德川家建立起联系,于你有极大的好处,从此松浦镇信不可能再如以前那样欺压平户港的明国人,他会掂量掂量,今后李氏商行将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你拿这个来跟我做交换?”李旦眯起了眼:“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凭李佬是极聪明和有远见的人,当初只不过因为我和长海和尚之间有些模糊的关系,你就大方的给我一条船,德川家远比长海的天台宗来得庞大强悍,你一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聂尘信心十足的答道:“李佬认为我在狐假虎威也罢,在虚张声势也罢,总之我在你麾下,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我没有压倒你的野心,也没有取代你的必要,更没有在平湖港独自立足的能力,所有的生意分成都在你的一手操控之中,李佬,这样还不够么?”
李旦眯缝着的眼睛望着远处,半响没有说话,聂尘也不催他,慢慢的策马跟着他走。
良久之后,李旦鼻孔里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嗤,后生可畏啊,我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船上当洗甲板的小工,你却能跟我讨价还价,还令我前瞻后顾,颇为心动啊。”
“那是因为李佬非寻常人物,我才能斗胆交底,换做别人,我还不会这么掏心窝子呢。”
“别扯这些,你说吧,想要什么样的船?”李旦砸砸嘴巴。
“当然是大船,越大越好,最好配齐水手,我很缺人手的。”
李旦哭笑不得的瞪他:“你这是用我的骨头熬我的油,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不便宜不便宜,但对李佬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聂尘嘻嘻哈哈,马屁拍得啪啪响。
两人一路走着,马蹄踏踏,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向西。
一桩在日后影响深远的交易,就这么简单的定下了,马背上的交谈带着机锋,主要的内容说好以后,其余的时间就是闲扯了。
“松浦家的人不跟着,我们的队伍看起来短了一截啊。”聂尘心情大好,前后张望:“人少走起来会快一点,回到平户的时间也会快一点。”
“那么想急着回去平户?”李旦又瞪他,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这个小年轻放到跟自己儿子一样的地位来看待了,这家伙太聪明了,胆大心细,搞出来的名堂连自己这个老江湖都咂舌不已,收他当个臂膀,的确踏实。
“我还没答应给船呢。”
聂尘又嬉皮笑脸,李旦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昨天我问过松浦镇信,他在京都还有事,不会这么快走,我只好先走一步了,没了他的跟着,我们在路上可能会麻烦些,各地大名的关卡比大明的税关还要污。”
“李佬,这次不用担心,我带着这个呢。”聂尘拿出德川忠长送的倭刀来,刀身带着鱼皮刀鞘,刀柄和刀鞘上都刻着醒目的三叶葵图案,用金箔烫了一层,阳光下亮闪闪的很扎眼。
“德川家的家徽!”李旦一震:“他们连这个都给你了?这玩意儿比幕府通关文牒还管用。”
他又一次深深的瞪了一眼,他都不记得一路上看了聂尘几回了:“有他当然方便许多,你还有什么玩意儿没拿出来?”
“没了,以后有了我拿给李佬看。”聂尘耸耸肩膀。
“.…..”李旦把刀子拔出来瞧了瞧:“好刀,和你兄弟郑芝龙那把刀比起来不相伯仲,倭人铸剑果然有一套。”
一直跟在后头的郑芝龙听了不乐意了,他从荷叶那里顺来的苗刀一直藏在驮马的箱笼底下,此刻忍不住说道:“那可不一定,等到了平户,我们比比看。”
“那倒不必,利器无高下之分,只要能杀人即可。”李旦还刀入鞘,丢给聂尘,仰头看看天:“乌云密布,看样子快要下雨了,我们须得走快些,距离前头的城镇路还长着呢,淋雨可要生病,催前头走快点。”
整个队伍应声而动,卸去了负重的驮马队本就轻快,头顶上滚滚而来的云彩随风而飘,在天空越积越厚,慢慢的变了颜色,黑沉沉的如一个巨大的盖子,人人都看得到,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了。
于是人马都加快了脚步,在土路上疾行,要赶到下一个城镇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