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福迎镇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片喜庆,虽已入夜,但街上仍是看得清的,只是行人不多。一些大的宅子还掌着灯,不时传出欢笑的声音。小的宅子多是一片漆黑,主人家应该是到别处团年去了。在十七年前,这种局面,是很难见到的。
在一个修建得颇为华丽的四合院里,庭院中有两个小孩儿在嬉笑玩乐。正房里,传出划拳的喊声,人不少,很是热闹。倒座房里,几个仆人的桌上也摆了几个大菜,压低着声音在聊着什么,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主人家对他们是极好的。
“哥!站住!你再跑,我不跟你玩儿了!”庭院里那个小女孩气鼓鼓地站定了喊道。
这小女娃六七岁的样子,长得水灵灵的,着的撒花百褶裙,扎了个桃心髻,脸上红扑扑的,更添几分可爱。
那男孩儿约莫七八岁,长得虎头虎脑,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灰色短打,头发也是乱糟糟地扎在脑后。福迎镇的冬天很久没下过雪了,男孩儿虽穿的单薄,但一看也是猴跳的性子,平日里也是不怕冷的。
听见小女孩儿一喊,停了下来,回过头,一边喘气一边笑着说道:“阿离不是练了轻功吗?哈哈,怎么还是追不上我?”
小女孩双手叉腰,喊道:“不公平!我这身衣服拽着我,跑都跑不开!”
小男孩于是走了过去,宠溺地摸着小女孩儿的头,说:“好吧好吧,那我输了,你说怎么罚吧?”
小女孩笑逐颜开,捏着粉嫩的小拳头,说道:“我要打你!”
“哈哈,由你打,但不许打脸!”
“蹲下!”小女孩儿围着蹲下的男孩儿转了两圈,笑得咯咯咯的,“我就是要打脸!”
男孩儿看小女孩儿那么开心,也笑得哈哈的,乖乖地蹲着道:“好好好,那你快打吧,只许打一下!”
小女孩儿更开心了,抬着手,走到了男孩儿的侧面,作势要打,男孩不由得身子微侧,紧紧地闭了下眼睛。
“不许躲!”小女孩儿笑着说道,“眼睛闭着!”
“好好好,不躲!”男孩儿闭着眼睛说道,心里却琢磨:“你可没说不许挡!”
感觉到女孩儿手拂了过来,男孩儿轻轻一抬手……
“啪!”
男孩感觉到不对,睁开眼侧过头一看,那小女孩儿伸过来的不是手,而是脸,看那样子,是想亲自己一下。没想到男孩一抬手,手背打在了女孩儿脸上。
女孩儿被打懵了,愣愣地盯着男孩儿,男孩儿也懵了,不知道怎么办。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男孩儿回过神,赶紧去摸摸女孩儿的脸,虽然肯定打得不疼,但也是慌了。
听到这句,女孩儿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两只手背捂着脸。
男孩儿赶紧站了起来,双手抱着妹妹,一个劲儿地道歉。
那小女娃平日里是最爱和自己这个堂兄玩的,这一哭起来,男孩儿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
“都怪我,都怪我,你打我好不好!哥哥错了!阿离不哭!你打十下!”
“涅官儿!” 伴随着一声呵斥,男孩儿的父亲,独孤曜,还有他的三叔三婶,一起从正房里走了出来。涅官儿是这男孩儿的小名。名字后面加个“官儿”,虽然听起来像是“龟儿”,但都说是长大能当官的寓意。
“怎么回事!怎么把妹妹弄哭了?”独孤曜喝了点酒,气呼呼地盯着一贯调皮捣蛋的儿子。
“二哥,没事,小孩子们玩儿,较什么真啊!”一个身着华服的妇人一边劝了下独孤曜,一边走到那小女孩儿身前,蹲下来摸着她的头。
男孩儿的三叔名叫独孤康,独孤涅不知道三婶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三叔一般叫她林五。而这女孩儿则是他们的宝贝独女,名叫独孤离。
独孤涅也正是慌乱的时候,对着三婶说道:“我不小心打到她了!”
“啪!”刚说完,一张大手拍在了独孤涅脸上。
独孤涅又懵了!
右手放开独孤离,摸着自己的脸,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打他的,正是自己的父亲独孤曜。
“你敢打阿离?就你也敢打阿离?”独孤曜瞪着那双大眼睛问道。
独孤康这时已经拉住了独孤曜,皱着眉头说道:“二哥,你干什么?喝了点酒又发疯了是不是!小涅最喜欢阿离了,肯定不是故意的啊!”
听到这句话,独孤涅也哇得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的流。平日里独孤涅没少挨打,特别是独孤曜喝醉的时候,倒也渐渐习惯了忍着,偏这时,眼泪却是不争气了。
三婶赶紧也把独孤涅拉到怀里。骂道:“大过年的,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伸手抚摸着独孤涅的脸,叹了一口气。
阿离虽小,看到这一幕也不哭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着独孤涅的右手,说道:“哥,不哭了,哥!我也不哭了……你也不哭了好不好?”
独孤涅却哭得更厉害了,直接蹲了下去,埋着头,一时还嚎了起来!
“我就说少喝点那猴尿,一喝就要耍酒疯!涅官儿也是皮痒,打打也是长记性!你等他哭,别管他!”走出来的是白安安,是独孤涅的母亲,看上去有近四十岁了,打扮倒是极为朴素的。“还哭,人来疯是不是?”白安安也是朝着独孤涅骂道。
“还不是你教得好!”独孤曜对白安安吼道。
“别别别,大过年的,不吵不吵!”眼看要闹起来,正房里出来了不少亲戚,都在劝了。
倒座房里也跑出了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趴在二门外朝着庭院内看去,身后一个着短打的中年人拉了拉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别凑热闹,回来!”那少年也就回去了,竖着耳朵还在听里面发生了什么!
“喝酒喝酒……等小娃儿们自己耍!”众人说道。
“回去再收拾你!”独孤曜哼了一声,腆着肚子,回屋去了。
看了眼独孤曜,林五又摸着独孤涅的肩膀,劝慰道:“你爹这脾性就是这样,不过他对你严格,也是因为对你期待高。你也别往心里去!”
亲戚里面,林五是比较喜欢独孤涅的,也是因为独孤离特别喜欢这个堂兄。
“哥哥……哥哥!”阿离眨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摇着独孤涅。
独孤涅抽泣着,抬起头来说道:“没,没事。”
“哥,你不哭了,我们玩骑大马好不好!”阿离小手直接就扑到了独孤涅背上,抱上了独孤涅。
林五欣慰地看着女儿,这丫头无法无天,但也有乖巧的一面。
“好……”独孤涅还在抽泣,但却挤出了一丝笑容,抬起手拉着独孤离的手。
三婶笑着站了起来,对着阿离道:“不许骑大马了,去糖铺上买点糖果和哥哥一起吃!”
“嗯嗯,哥哥,我买糖给你吃!买很多!”独孤离倒是听话,这就立刻起身了来。
“你不生哥哥气啦?”独孤涅也站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气着呢!”独孤离说完又嘟着嘴了。
“啊?”
“你不哭了,我就不气了!”独孤离看着独孤涅,又大又黑的眼睛,像是两个刚洗干净的黑葡萄。
独孤涅看着妹妹那天真烂漫的样子,感受到妹妹的关心,心中升起暖意,终究破涕为笑。
“嗯!”独孤涅又用袖子擦了几下脸,哈哈笑了一声,道:“不哭了!”
糖铺离宅子多少还是有点距离,和这个四合院隔了两条街,这四合院乃是独孤涅十叔的宅子,十叔独孤豁,十婶小曲,在福迎镇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特别是十婶,听人说是江湖中人,厉害得很,生意也是做得很大。他们的女儿独孤泽,听说更是能耐大得很,只是好像身体有些不好,在家休养过一年。
糖铺在三里街,恰好就在独孤涅家附近。虽然离得近,但独孤涅从来没有在那里买过吃的。这十多年太平了许多,再加上街坊邻里也都熟识独孤家,一般来说,倒是也没什么危险。
独孤离牵着独孤涅的手,一路小跑。
三里街上,不少宅子前都挂着灯笼。糖铺今天也是没有关门的,灯笼将“张记糖铺”几个字照得清清楚楚。过年了,不少家里的小孩儿手头都有点压岁钱,今天生意比以往好了不少。看着铺子里卖出不少的蜜饯、麻糖、面糖、牛皮糖、花生、瓜子等,掌柜的心情不错,看看时辰不早,也寻思着该关门了。
掌柜的姓张,平日里大家也叫他一声张老板,正准备收拾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了一道黑影,纵身跳进了对面的三合院。
张老板知道,那是独孤曜家的宅子,黑灯瞎火的,主人家是没在的,心中正惊疑,再看西面,两个小娃正朝这边跑来,估计是看到了什么,脚步也缓了。铺子东面,这时却好似刮起了一阵妖风,随着几个行人的几声尖叫,眨眼之间,一大群黑衣人就出现在了糖铺前!只不过,都是背对糖铺,面向那个三合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