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珰下了马车,抬头看着坊上‘药王街’三字,心中微微得意。
“我看这高兴生今天是‘要完’啊。”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他伸手到张嫂面前。
“来,把我的‘唐代邢窑白釉唇口碗’拿来。”
张嫂很是无语,从马车上拿了两只碗出来,递在王珰手上,见碗底有两粒米,随手捡了放进嘴里吃掉。
王珰笑了笑,捧着碗便走向高兴生的马车。
所谓风水轮流转,之前他在燕京胆战心惊,被高兴生欺负。此时身后带了一排护卫撑场面,他底气也足了不少。
“哈哈哈,高大人好久不见。”
高兴生今天没穿官服,披着绸衣,显得很有富贵气,头上却束了一顶道冠,不伦不类的样子。
“哈哈,小王大人,山水有重逢啊。”高兴生忙拍着王珰的肩,道:“不要叫‘大人’,你我亲近投缘,老朽虚长你几岁,叫我一声‘伯父”可好?”
王珰脸皮厚,不在乎这些,直接就叫了一声“伯父”,接着笑嘻嘻问道:“伯父远来看我,可有带了宝贝给我?”
高兴生爽朗大笑,却是摆了摆手把这话题略过去。露出算命先生的那副表情,抬起两根手指,玩笑道:“在京城时我替你算过一卦,当时算出你有大富大贵之命,如今也算应验了,这卦钱你可得给我。”
王珰没想到这老家伙这么不要脸,愣了一下,道:“哪就有什么富贵,不过借伯父美言,我心里也感激,今天可是把掏箱底的好东西带来给伯父品鉴。”
他捧起手中的大碗,郑重其事道:“看,唐朝开元年间邢窑出产的白釉唇口碗,这成色、这光泽,啧啧……”
高兴生目光看去,心中无语。
——你娘的唐朝开元年间,这明明是楚朝延光年间的小破碗。
他面上不显,伸手接过那碗,赞叹道:“好东西啊!好东西啊!对了,当时是七殿下派花枝护送你来山东的吧?不知她们如今可在济南……”
王珰脸色一变,道:“伯父今天找我,如果是想聊正事,我可就回去了啊。”
“哪有哪有,不过是随口一提。”高兴生捧起那碗,嘴里啧啧有声,道:“真是好碗,价值不菲吧?”
那碗面上还沾在油,高兴生嫌弃地皱了皱眉,手拍在王珰肩上擦了一擦。
“当然不菲。知道吧?这是衍圣公府的藏品。”王珰笑呵呵道:“若别人想要,我是不卖的,高伯父与我亲近。若有一千两银子,我也就出了。”
“我们瑞朝初立,银少钱薄,老朽这俸禄可不多。不过是要能见一见七殿下,老朽可以借些银子……”
“你们瑞朝的殿下我哪知道在哪?”王珰道压低声音,道:“你们若是想议盟,我倒是可以和笑哥儿说说。”
高兴生眼皮微微一抖。
拿起那唐代邢窑白釉唇口碗又看了一眼,考虑将它买下来。
王珰见他沉思,心中得意起来。今天他身后站着一排护卫,根本就不怕高兴生,就算是强买强卖也得把这两个破碗给卖出去……
下一刻,一支弩箭倏然射来,直指高兴生面门。
却见高兴生一个鲤鱼打挺,翻倒在地,手里那名贵的碗摔在地上,“当”的一声裂着碎片。
王珰是想在脑海里惊呼了一句“我的碗”,才看到有弩箭“嗖”的过去,登时吓得整个人懵在那里。
“有刺客!”
此时他们已走到药王街的街口,两人各带了些护卫,同时间拔出刀来怒目相对。
高兴生一指王珰就大骂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小崽子你安敢如此?”
王珰吓得不行,也没心思和这老头争辩,抱头就躲,嘴里哇哇大喊。
“有刺客!啊啊啊,保护我……”
与此同时,大街上的路人当中有几人迅速冲上来。
挑担的货郎从担子里抽出刀来,路边的小摊贩从摊位拨出斧头……突然就向这边的侍卫杀过来,直取高兴生。
只短短的功夫,侍卫们猝不及防之下已死伤惨重。
王珰慌慌张张乱跑,被人绊了一下,摔倒在起,爬了两步才被张嫂拉起来。
“老爷……”
“快跑啊。”王珰拉着张嫂向马车后面跑去。
这仆妇笨事了,都什么关头了还老爷老爷的,跑都不懂跑。
他躲在马车后,探头看去,只见高兴生武艺竟然很是高强,一双宽大的袖子呼来呼去,有时一掌拍在刺客头上,能把人生生拍死。
王珰登时后悔不已。
——老东西这么能打,自己居然还想讹他。
可惜高兴生虽然能打,刺客却也功夫不弱,他们有八人,下刀狠辣,很快就劈倒了许多侍卫,直向高兴生扑去。
高兴生肩上中了一刀,闷哼一声,向长街那边掠去……
街边上,一个老妇人弯着腰、低着头。她似乎是被吓傻了,站在那也不懂的跑。
高兴生才奔到她们附近,那老妇人佝偻的身子突然挺得笔直,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就向他捅上去……
那边马车后面,王珰才想爬上马车,突然一柄刀飞来,“噗”的一声把那慌慌乱乱的马夫扎死。
“啊!”王珰吓得哆嗦,将头埋在张嫂背上。
张嫂转头看去,只见远处那老妇人已马上要得手,心中隐隐有些得意。
——虽然娘娘只是派自己来掳王笑,但自己还顺手破坏了楚瑞两朝的联盟,世间能有几个女杀手能有这样的韬略?
没想到,下一刻异变突起。
只见那边突然冲出一个高兴生的护卫,与那老妇人过了几招,那老妇人转过身就跑。
张嫂这个角度没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愕然不已。
她目光再一转,看向一个布店门口,有个小姑娘被吓得正坐在门槛上哭,正是塔娜。
这时候只要塔娜再攻上去,必能杀高兴生。
然后接着,只见那小姑娘哭着哭着,转身跑回了布店里……
张嫂一愣。
“怎么回事?”
……
一场刺杀最后还是以杀手们的失败而告终,张嫂心中既困惑又愤怒。
这天傍晚,王珰自然也没按中午说好的带全家去下馆子。他被王笑召到了虢国公府,一直到半夜才回来。
张嫂连忙一脸关切地迎上去:“老爷,国公爷没怪你吧?”
“当然怪我喽,他惯会骂我。”王珰叹了一口气,低声自语道:“好死不死的,今天正好被他逮个正着,什么事都要我做……”
“老爷要做什么?”
王珰也不会与家里的仆妇说这些,摸着肚子道:“我饿了。国公府也不管饭的,张嫂去下碗面吧。”
“是。”
“记得少放点油啊,你做菜油乎乎的。”
好不容易伺侍过王珰,等这小子歇下,张嫂再次悄无声息跃出府宅,跑到破庙那里。
手人的人折损不少,如果破庙里只剩下塔娜和那个扮成老妇人的汉子。
张嫂一进庙就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马上就要得手了你们跑什么?最后七个人都死光了,结果你们……”
“你就是一只猪!”塔娜大骂。
“老娘剁了你这侏儒!”
张嫂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转头向那扮成老妇人的汉子问道:“你说,怎么回事?”
“海拉苏首领,高兴生身边的那个护卫我认识,叫萨马拉。我和他都是先帝在时由英布俄岱将军训练的,一起蓄发、习汉文,只是后来分到的差事不同。”
张嫂一愣,又问道:“高兴生身边有我们大清的人?”
“是。”
“他如今是谁的人?”
“不知道。”
张嫂心知对方不可能是娘娘的人,皱了皱眉,又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当时没来得及具体说,他今夜会过来。”
三人在庙中等了一会,萨马拉果然走进庙里,脸色难看。
“谁让你们刺杀高兴生的?!”萨马拉用满语喝道。
张嫂有些尴尬,气势却不弱,喝道:“你是谁的人?”
“我是和度将军帐下,受睿亲王指派前来打探军情。你们呢?”
张嫂手一背,道:“我等自然有机密要事。”
‘机密’二字勉强把萨马拉的气焰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