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一惊,掐指盘算后,才道:“那岂不是说,陈方庆顶替了这尊古神的位格?那侯景所立的残道,难道也要落入新主之手?这不是更加难治了?”
长发男子意味深长的一笑,道:“陈方庆本是一大变数,命数似乎不在长河之中,便是吾,亦无从测度,等注意到时,他已入了太华门庭。”他拿起一枚棋子。
黑衣女子面露恍然,道:“所以,才令乌山宗的几人前往太华山探查?”
她叹息道:“太华秘境年久失修,有许多细密缝隙,连凡间的樵夫、渔夫,都偶尔有人误入其中,不过,到底是吾之师兄所留,想那么容易就找到缝隙潜入其中,无人指点,也是要花费许久时光。”
长发男子笑道:“陈方庆身为南陈宗室,因果牵扯之下,自有周齐的宗室要除他,终南山与北齐牵扯甚深,无需刻意推动,就会有人出手。”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道:“但他如今已成气候。”
长发男子笑道:“变数之所以是变数,就因无从测算,就算是一意斩杀,到最后也往往弄巧成拙,唯有将这变数,变成定数,方是釜底抽薪。”
“将变数变成定数?这是要将其跳脱于三界之外的命格,重新拉入三界之中,落到棋盘之内,才能将这变数消灭。”黑衣女子明白过来:“所以,乌山宗难以成事,终南山也不能如愿。所以陈方庆能成就大河水君、淮地之主!”
长发男子眼皮子微抬,道:“陈方庆天赋异禀,前世当有来历,能有今日成就,靠的还是他自己,吾无非是在关键时刻行个方便,或者出言点醒罢了。”
他眼中星辰之光流转,露出几分幽深:“这等人物,只要没有中道陨落,必然强势崛起,本就可以为吾所用,又何必平白树敌?”说话间,手中棋子被按在棋盘边角。
黑衣女子叹道:“他现在有了淮地之主的位格,一旦太华覆灭,等于是脱离了山门,命数一下子就清晰了,又落入了你的谋算之中……”
长发男子却摇头道:“吾如今所为,无异于与天对弈,每一步都要战战兢兢,每落一子都要殚心竭虑,好在这变数终于是要……”
咔嚓!
话未说完,边角处刚刚落下的黑子,竟是碎裂开来!
长发男子一见此景,不由一怔,而后眼露惊叹之意,最后化作一声幽幽叹息。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总乱吾算,已是这般高看,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他,可惜,可惜,若在先秦,我定要收他为衣钵传人,可惜,可惜。”
对面的黑衣女子正待开口,结果长发男子长袖一扫,这女子的身影便如同风沙一般散去。
“来。”
跟着,他一招手,身前忽然就多了一个青衣道童。
这童子神色迷茫,待得见得长发男子的模样,眼睛一瞪。
“师师师……师祖!?”祂匆忙行礼,“青峰,见过师祖。”
长发男子却不言语,抬指轻点小童额头,道:“陈方庆的一尊化身正在藏书峰中静坐,你为藏书峰的器灵,可寻机将这套《九窍驻神法》传授于他。”
“九窍驻神法?这岂不是盘古神术?返祖妙方?”
小童心中惊骇至极,却不敢多言,只是躬身说是。
长发男子再一挥袖,就送走了这青衣小童。跟着,他目光一转,朝着东边看去。
“这天下之势也不能再拖延了,虽还有些不全,但大局抵定,是时候让三家归虚了。”念落,他屈指一弹,一点灵光飞出昆仑,直往周齐交界之地而去!
大河之上,战舰破浪急行!
旗舰船首,随国公普六茹坚傲然挺立,心中正思量局势。
“此番三路大军伐齐,都是势如破竹,或许真能行灭国之事!如此一来,天下三分有其二!大周,或许真能一统天下!不知,我能从中得到多少权柄富贵……”
忽然,一点灵光落下,没入其身。
“行百步者半九十,世间之事,最远的莫过于一步之遥!”
“我不甘心啊!明明只差一步,只需一步,便可大成!”
“唉,一生辛苦,最后为他人嫁衣……”
虚空之中,随着水雾巨影散去,陈错以河境之力笼身,耳边再次响起了诸多低语。
低语繁杂,有叹息,有呐喊,有悲鸣,有哀叹,有豪言……
与低语之音同来的,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与凄凉,那种毕生所求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的悲哀与凄凉。
一步之遥,咫尺天涯。
“此处……”
陈错游目四望,入目的还是无边无际的虚空,但在在他的眼中,却依稀能见得许多残缺之念形成的虚影。
“……有历代飞升不成之人的憾念?”
“不错!”
前方,一个清朗之声传来——
“此处,可称为世间与世外的夹缝,本该是一处不该存在的地方,但因颛顼与祖龙两人之故,令修士不得不奋力超脱,于是陨落于‘一步之遥’的修士越来越多,他们的缺憾之念逐渐积累,最终开辟了此处夹缝!”
陈错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入目的,居然是一名白衣长袖的男子。
这男子面如白玉,目若朗星,身子袖长,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
陈错见得此人,心中不由戒备起来。
方才他放眼周遭,还不见半个人影,突然之间就出来此人,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道友无需如此,”那男子也不过来,遥遥拱手,“在下名为唐公房,乃是汉时人士,亦是求道之人,但修的是外丹之道,根基不稳,虽得飞升,却未能至上界,反而滞留于此。”
说着,他一脸萧索之意。
陈错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人,对其人所言,自然是半点都不信。
唐公房似乎看出了陈错的心思,叹息着道:“道友该是想着,这夹缝之地处处皆是虚无,便是那突破不成、陨落至此的不甘之念,也多数只是残留,连真灵魂魄都半点不存,在下又如何能存身于此?其实这夹缝之地,原本并非如此。”
陈错沉默不语,一副任其施为的模样。
唐公房也不召集,笑容如故,伸手指了指那被锁链捆住之人。
“此乃古神天吴,祂本想潜入人间,结果被困于这夹缝之中,渐渐癫狂,几百年来将不甚误入夹缝,或者飞升失败、为劫所困之人,尽数吞噬,才令此处化作虚无,除了残念之外,空无一物!但前些时候,不知那位大神通者,用捆神锁封镇此神,无法干涉这世间夹缝,如今一点泄露出来的神力,又被道友击溃,吾方得以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