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明白赵充国之意,不管是废帝刘贺在位,还是刘病已继承大宝,只要大将军在一天,大汉就由他说了算,韩增大可不必担心新帝的报复打压。
只要韩增自己别想不开,老老实实带着大军入塞,等回了长安,他就要籍此战之功高升了。
形势已变,韩增很可能会向大将军靠拢,从游离在霍氏周边的盟友,变成霍氏铁杆党羽。说不定会一举超越张安世,成为朝中二号人物。
“想这些事真让人头痛。”
任弘已许久没想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了,还是在西域好啊,若让他选,他还是喜欢戎马边塞的生活,简单、痛快。睁开眼就是巍峨壮丽的天山,西域广袤,不像长安的里闾街巷那般复杂幽回,得时时刻刻提防着人,小心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斗着斗着,格局就小了。
他岳母如今成了乌孙太后,广阔世界的大门已经打开,任弘往后倒是进退自如。刘病已就不行了,那个一心想做“征西将军”的少年,本已踏出了离开长安的第一步,但还是被命运的线拽进了未央宫里,出了刘贺的事后,都该明白了吧,要给做大将军的皇帝,真的好难啊。
任弘不由感慨:“刘病已啊刘病已,接下来,你可就要直面我都不愿招惹的人,要整日跟霍大将军打交道!”
……
匈奴右部已被赵充国一战打垮,虽然右贤王的嫡系和呼揭、坚昆两国尚在,却再无力南下。东返的路上再无战斗,士卒也回家心切,即便顶着飞雪,却也能骑着从匈奴人那俘获的马匹,每日赶数十里路。
从东且弥到右贤王庭,再向东走草原丝绸之路抵达居延塞,足足两千多汉里,他们只花了一个月时间。
终于,到了十二月初一这天,在沙漠和戈壁边缘,一片广袤的大湖出现在面前,居延海到了,此时湖面已开始结冰冻住,万物寂寥,只在远方看到了绵延漫长的一条线。
“是长城!”
“回家了!”
汉军士卒忍着辛苦走到现在,终于难忍喜悦,纷纷解下铁胄和毡笠帻巾,抛上天欢呼起来,有人唱起了故乡的歌,有人在篝火边跳起了舞,这场漫长的远征,终于告一段落了。
两军六万余骑八月出塞,十二月方归,四个月的征战下来,因为屡屡大胜,战死者不算多,但疾病物故者多达十分之一,而带出去的八九万匹骡马几乎耗尽一半。
幸好在右地俘获大量马匹,好好补充了一波,算下来居然还赚了一点。否则大汉十多年积攒的底子,一场仗就全部打空。
即便此战大获全胜,至少三五年内,大汉是没法像这样,对匈奴大规模征讨了,费钱费力啊。他们胜利的背后是数十万民夫千里馈粮,运到居延等地来候着,这些人背后,又是数十万户人家少了劳动力,生活大受影响。
时代变了,霍光毕竟不像孝武那般为了胜利不顾一切,匈奴是要灭,西域是要开发,但不能因此影响了国内百姓的生计。
居延塞遮虏障的燧卒早早发现了他们,立刻禀报居延都尉,等汉军抵达障前时,居延都尉已开关前来迎接,同来的还有一位来自长安的使者,给两位将军带来朝中最新诏令。
“九月,皇曾孙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已而十月初一,群臣奉上玺、绶,即皇帝位,谒高庙。”
使者笑道:“大汉有新天子了。”
啧,真是流水的天子,铁打的大将军。
“天佑大汉。”赵充国与韩增如此感慨,可以向士卒们宣布这件“喜事”了。
而任弘也为刘病已松了口气,看来他被召回、继位的过程是顺利的,当真没出事,对吧?
进入居延塞后,赵充国与韩增商议后,决定按照朝中的要求,带着大军在居延和张掖休整过冬,等开春再带回长安受赏。
但得有个人立刻随丙吉赶回长安,向朝廷报功复命。
“吾等老了,冬日里就想好好在居延烤火吃肉,还是让最年轻,功劳最大的骑都尉去罢。”
赵充国点了任弘,笑道:
“就由道远代蒲类、强弩两军,持右谷蠡王先贤掸之首,归于北阙,向皇太后、天子和大将军报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