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自这场冬宴之后,便一病不起,一个功勋卓著的老将在自己的面前杀死亲生儿子,然后自尽,这种惨状,任谁都受不了,毕竟自身也仅仅是一个垂垂老翁的血肉之躯,不是铁打心肠。他躺在病榻之上反复思量,自己杀了那么多的功臣宿将,是不是真的有些过火。他百年之后,偌大的帝国交给一个柔弱的皇孙,面对那么多的内忧外患,他能否牢牢掌控。朝中武将被清洗一空,秦、晋、燕三大塞王能否对自己的侄子俯首帖耳,又有谁能来制衡他们,这些都是令人头疼的大问题。琐碎朝政就交给皇太孙去历练一番吧,他要在自己离开人世之前,把这些棘手的问题,一一解决,才对得起他那早逝的太子朱标,这个耗尽了自己二十多年心血的孩子,真是天意弄人啊。
朱元璋卧病在床,朝政由皇太孙朱允炆暂时代理,他不能在奉天殿内听政,只能暂时在奉天门右边东角门内暂时处理政务。
这一日,各部堂官汇报已毕,朱允炆说声散朝,待众人离去,独留下兵部尚书齐泰,自己的老师翰林学士方孝孺,太常寺卿黄子澄三人,问道“我初掌国政,天下大事,千头万绪,当从何入手?”
方孝儒面有忧色道“经此胡蓝大案,朝中文武大员,功臣宿将为之一空,臣恐朝廷会形成外重内轻之势,不可不防啊。”
兵部尚书齐泰脸型方正,显得十分刚毅,点点头,道“秦、晋、燕三大塞王,拥兵数十万,朝廷能战之人只余长兴侯耿炳文,武定侯郭英二人,然他二人已年逾六旬,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故此朝廷急须削夺诸王兵权,以达到强干弱枝之态,否则尾大不掉,国家危矣。”
朱允炆闻听此言,深以为然,急忙问道“诸卿言之有理,然诸王位属尊贵,又各拥重兵,若骤然削藩,恐天下大乱,何以制也?”
太常寺卿黄子澄有些书生意气,不待方、齐二人回答,立刻朗声道“此亦不难处置。”
朱允炆哦了一声,大感兴趣道“请黄先生试言之。”
黄子澄侃侃而谈道“诸王虽有护卫之兵,不过数千之众,仅能自守。而朝廷卫所,犬牙交错,密布险要。一旦有事,朝廷调集大兵,选贤任能,以一国临一隅,谁能当之?汉时七国非谓不强,终至灭亡。大小强弱之势不同,而顺逆之理异也。故请太孙且放宽心,诸王若有异动,必败无疑。”
朱允炆听了他这番话,脸色终于由阴转晴。
转过年来,天气渐暖,春光明媚,立春这一日便是那宁王朱权之国就藩的日子。这位宁王朱权是朱元璋的第十七子,生得是龙眉凤目,皓齿朱唇,颌下微须,相貌俊秀,时年十七岁,在一众皇子中深得朱元璋宠爱。
然开国以来,朱元璋定下祖制,皇嫡子正储位。余子封王爵,在其十五岁时大婚,出宫暂居京师府邸。至其成人,才去封国就藩。为避免形成强枝弱干,尾大不掉之势,藩王财赋之地不封,畿辅之地不封。
这一日,朱元璋强撑病体,亲临奉天门,早朝完毕,文武百官在御道两旁稍退侍立。
宁王身着冕服,由內侍二人引导从左顺门进,从东第二桥登上奉天门,走到朱元璋面前,行五拜礼。然后又走到皇太孙朱允炆座前,行四拜礼。礼毕,宁王起身,朝西而坐,朱允炆走到近前,四拜,行家人礼。
朱元璋命赐酒,宁王朱权接过御酒,一饮而尽,再次跪倒叩头谢恩,一想到此去那塞外苦寒之地,戍关守边,这辈子都不能够再回到这江南温柔之乡了,而比自己还大一岁的侄儿却高高在上,安居京城,朱权便悲从中来,泪如泉涌,真是同人不同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