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勋正在鸿禄寺干活,一个太监传口谕,说皇上要见他。叶勋惴惴不安地跟在太监后面,他小心翼翼地打探,“公公,您知道皇上有何事宣我吗?”
那个太监尖声尖气地说,“哟,这个杂家可不知道?圣上的事也不是我们这等身份的人可以打探的呀?”
“那请问公公,婧琳公主是不是回来了?”
“是呀。您怎么知道?刚从皇上那里离开,去太后宫里去了。”
叶勋苦笑一下,他怎么能不知道?每次婧琳公主回宫去与皇上哭诉完,皇上就会召他过去,把他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有时甚至还会踢上两脚,或打上几下才消气。至于皇上以什么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皇上想整谁还需要什么理由?对此,叶勋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有心里苦呀!他想着一定要改变这个局面。
听说今天驸马爷要来,叶勋一早便在宫里觐见必经之路等着。远远看着梁宏斌摇摇晃晃地走来,叶勋上前躬身一揖,拦住他去路。“驸马爷,在下叶勋,想和驸马爷谈两句?”
“叶勋?就是你呀?”梁宏斌斜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你在鸿禄寺任职?”
“正是。”
梁宏斌冷笑一下,“你们这些所谓的风流才子,最是道貌岸然!”
“驸马爷,您有可能对在下有点误会,我这次就是想跟您谈一下婧琳公主的事。”叶勋毕恭毕敬地说。
一提到公主,梁宏斌压了多时的怒火便爆发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公主?你配吗?公主那会儿年轻,遇人不淑,被你个小白脸骗了,就你这种斯文败类在我们京城出来混,早被人打死了!”
叶勋对‘小白脸’这个词颇不能接受,“驸马爷,在下也是武官出身!”
“哈哈,你快别笑掉我大牙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读了两本兵书就敢号称文韬武略,就敢带兵打仗!其实我们京城那些混江湖的爷们拿出哪个都比你们强的多!”
“听驸马爷的口气,您以前在京城混过?”
“那当然!什么叫以前,一直都在京城圈里混。”梁宏斌不无得意地说。
“在下,之前也混过。”
“就你?少套近乎哈!你得比我快大一轮了吧?你好意思说你以前是混的吗?”梁宏斌一脸不屑。
这个梁宏斌说话太难听,不是说叶勋‘小白脸’就说他年龄大,专捡他不爱听的说。叶勋有些生气了,“既然驸马爷号称是混迹京城的,应该听说过‘京都小霸王’吧?”
“当然!他可是我们京城混界响当当的人物?是我的偶像,那真是侠肝义胆、英雄了得,那就一个仗义。怎么?你也配提他?怕是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叶勋一笑,“正是在下。”说完,转身走了。
驸马愣在那儿,半天才追上去,“您……真的是小霸王?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两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梁宏斌两眼发光的望着他,“爷,您……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了?”
叶勋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混了,金盆洗手了。”
“我知道您是为了隐藏身份,故事里的大侠都是这样,大隐隐于市。现在天下太平,如有大奸邪魔降世,您老人家肯定会出手救世的!”
叶勋笑笑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可爱,皇上选他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怎么称呼?”
“小的叫梁宏斌,您叫我宏斌或小斌都行。”梁宏斌殷勤地道。
“好,小斌,你以后得尽量讨得公主欢心,不能让她再回宫哭了。”
“我当然也想呀!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公主对我爱答不理的。对了,您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为什么?叶勋总不能告诉他只要公主回来哭,他就没有好日子过,就要倒霉。“公主是我看着从小长大的,当然希望她能每天开开心心的。你要对公主多花心思,投其所好,用你的诚意打动她。”
“投其所好?她所好就是您呀!”梁宏斌突然灵光一现,“对了,我现在所好也是您!我和公主不是有共同的爱好了吗?那么应该就会有很多话题了!”
叶勋苦笑一下,“你可以试试,不行再试别的。一定想办法让公主接受你。”
“嗯嗯。”梁宏斌信心满满地点点头。“以后我就跟着您,做您的小弟。”
“我现在不混了。”叶勋无奈地笑笑。
“那我也跟着您。”
“你今年多大?”
“十九了。”
“别说,我还真比你快大一轮了。”叶勋自嘲道。
“没有。”梁宏斌嬉笑着解释道,“您看起来特别年轻,顶多二十岁。以后您就是我大哥,咱们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十一月的京城滴水成冰,入冬来已经下了第四场雪了。每场雪都洋洋洒洒持续几日。这个月叶勋在吏部做观政。众所周知,吏部为六部之首,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物,可谓重中之重。吏部尚书王佑安是叶勋的座主,两个人交集不多。仅有几次的见面,这位平时叱咤风云、不苟言笑的天官,对自己却总是和颜悦色,一副惺惺相惜的样子。他最常挂在嘴边夸赞自己的话就是,“后生可畏呀!”叶勋并不会当真,他知道官做的座主那个位置上的人,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对自己这样低微但又刺头的小人物反而会更加谦和。而真正与自己为难的往往都是些芝麻大的小官,正所谓小鬼难缠呀!而因为叶勋这个所谓座主的缘故,在吏部那些小鬼们也得给叶勋三分薄面。叶勋在吏部便做起来正经郎中、员外郎等官职做的工作。
这一日,他围着火炉翻看不日来京述职的官员名单,突然一个名字映入他眼帘,让他的心,狂跳了一阵,这个名字就是叶征。
叶勋算准时间在述职官员到吏部报道后,他故意在较远的,他们的必经之路等他们。眼看着他们走来,叶勋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冲着叶征喊道,“哥!”
叶征一愣,看出是叶勋很是惊讶,他不失礼貌却又有距离感地冲叶勋笑笑,“叶勋?是你?”旁边的官员见他遇上了熟人,便示意他们先回去了。叶征冲他们点头施礼,目送他们离去。
叶征和叶勋正好相反,他大约是他们叶家读书最好的孩子,从小就克己识礼,是长辈经常挂在嘴边夸奖的孩子。后来科举也是不负众望,一举中第,如今已经做到按察使的位置了。叶勋从小就敬畏这位堂哥。
“哥,我知道你要来京,高兴得一连好几日都睡不好觉。我还跟我父亲说了。我父亲也特别高兴。”叶勋眼睛里闪着笑意道。
“我叔父身体怎样?”叶征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自然。
“我父亲现在身体很好。二伯父、伯母还有叶晖、叶玲他们都好吗?”
“嗯,他们都很好。叶勋呀……”叶征想找借口离开。
“那你们跟大伯父、四叔和姑姑家住得远吗?”
“跟大伯父和四叔家住得比较近。姑母和我们不住在一个县,但也不远。我下午还要来吏部述职,得回去准备一下……”叶征敷衍着,心想着快点离开这里。
叶勋像没听见一样,只管兴奋地问“那你和叶伟、叶昊、叶宁还有叶岚他们也经常见面吗?”
“是的。我……”
叶勋感觉叶征似乎在瑟瑟发抖,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衣着单薄,连忙说道“哥,你穿得也太少了。今年冬天京城特别冷,你打南边来肯定没防备。你把这个斗篷穿上……”
“不用。叶勋……”叶征正要阻止,叶勋已经把斗篷脱下来,披到了叶征身上。叶征没料到京城会这么冷,的确都冻透了。棉斗篷上身,立刻觉得暖和了不少。他心里开始有些愧疚,不该拒他以千里之外。他第一次主动跟叶勋说了话,“你把斗篷给我了你不冷吗?”
“没关系。”听到堂哥关心自己,叶勋心里很高兴,“我一会儿就进屋了。而且我离家也近。”
“你现在在哪里供职?”叶征打量着他的衣服看不出他的品级,便问道。
“我现在在吏部帮忙。”看见叶征看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的笑笑,“暂时的。”
“叶勋,我要回去准备一下,下午还要忙。”叶征拍了拍叶勋的肩膀。
“我知道。”叶勋抿了抿嘴唇,“哥,今天晚上能回家吃顿便饭吗?我父亲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叶征想了想,看着叶勋期盼的眼神,还是狠心摇了摇头,“有可能不太方便。”
叶勋眼里掠过一丝失望,马上被笑意掩盖,“没关系。对了,我结婚了,也有孩子了,而且还是三胞胎。”
“哦?三胞胎?恭喜你!”叶征冲他点点头,“不早了,我走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哥!”叶勋在身后喊他,“如果有时间你就回家看看……”
叶征停了下来,他真的被叶勋感动了,他回过头来,“我刚才想了想,今天晚上还是可以腾出时间去看看叔父的。”
“真的!”叶勋惊喜万分,“父亲一定会特别开心。我这就捎信让家里准备一下。”
“不用太麻烦。”
“不麻烦。哥,你去忙吧。晚上我接你。”说完,叶勋不胜欢喜地走了。
那天晚上,叶勋一家用接待贵宾的规格,热情招待了叶征。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谁都没提过往的伤心事。好像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一直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早朝后,文度给皇上送来昨日的监察记录。皇上察觉到文度神色有异,便把手里的奏本一扔,“有什么事?说!”
“皇上,卑职之所以犹豫,主要是觉得这件事不是很重要。皇上这么忙怕耽误您处理正事。”
“跟叶勋有关系?”
文度点点头。
“朕不是说过吗?关于他的,大事小事朕都要听。”
“皇上,云南来的按察使叶征是叶勋的亲堂兄。”
“哦?真的?没听过他还有这么一位堂兄呀?”
“皇上,卑职之前跟您奏禀过,叶勋小时候因为顽劣,其家族因怕被连累将其被逐出族谱的事。”
皇上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
“后来家族的其他人为了躲避他们都远远的搬离了京城。”
皇上弯动嘴角笑了一下,“他们把叶勋当成瘟神了。”皇上又拿起一份奏章继续看。
“皇上,昨天卑职看到叶勋去找叶征了。”
“哦?”皇上抬起头饶有兴趣的说,“人家都不待见他,他还找人家干吗?”
“可不是吗?叶征一直对他很冷淡。但他却是满脸堆笑,极尽讨好之色,把自己的披风给了他,晚上还邀请他去家中做了客。”
皇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没出息!他对朕都没有这样卑躬屈膝。天天就知道忤逆朕。”
“叶勋以前说起被他们家族清出族谱时说得很随意,但可以看出他心里很难受,也很在乎这些人。”
“下午朕有点空闲,到时候朕把叶勋和叶征都召来,朕这次要好好断断这桩家务事。”
叶勋听说皇上又宣自己,想着又没什么好事,便惴惴不安、不紧不慢地往上书房走去。在殿门口,他意外听见里面有说笑声,而且还有男有女。叶勋靠近些还没听出所以然来,就听见皇上有些烦躁地说,“这个叶勋,吏部来这里才几步路呀,走了这么长时间?”
叶勋只得现身道,“臣叶勋听宣觐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终于到了!平身吧。”听声音今天皇上心情特别好,声音中都带着笑意。
叶勋起身抬头望去,只见婧琳公主和梁宏斌坐在皇上身侧。看两个人欢喜的表情,叶勋心下稍松,“公主和驸马也来了。”
叶勋刚要躬身作揖,梁宏斌已经抢步迎下去,“哥,您来了。”
“嗨,驸马,你还懂不懂个尊卑有序?”皇上故意板脸道,但眼神里都是宠溺。
“天宇哥哥。”婧琳也对叶勋点头微笑道。
梁宏斌嬉笑道,“皇上,我跟我哥之间不存在这些繁文缛节。”
叶勋说了一句,“祖宗礼法不可废。”还是固执地给公主和驸马行了个礼。
婧琳公主站起身,“天宇哥哥,你与皇兄在此说话吧。我要去看母后了。皇兄,我先告辞了。”
叶勋向她礼貌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