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破败的棚屋之后,爱德蒙-唐泰斯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刚才虽然他一直维持着镇定和尊严,但是,内心里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恐惧?
毕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军人,随时都可能突然开枪,取走他的生命和他身上的金钱。
虽然现在已经是夏天,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是一身冷汗。
还好……冒险最终还是得到了最理想的结果。
如果不冒险,那也许有安全,但别的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宁可冒险。
迄今为止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何须再害怕死亡?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趁着越来越晦暗不明的天色,他悄悄地走出了小小的拉夫里翁港口,然后,他和自己带来的翻译和中间人告别,各自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接着,借助黯淡的星光,他来到了一片橄榄树林当中,他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树林身处,然后走到了一个被隐藏得很好的树屋之前。
这里就是自己暂时藏匿的地点了。
他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分明发现,门口有被人踏足进去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进衣兜,握紧了手枪,然后用机警的目光,透着缝隙查看里面的情况。
“唉,别紧张,是我!”
里面传来了一声呼喊。
一听到这个声音,爱德蒙-唐泰斯紧绷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松开了手中的枪,然后打开了门。
而里面就有个人,正坐在简陋的椅子上,满面谄媚笑容地看着他。
“威尔莫老爷,您把事情办完回来啦?”他翘着二郎腿,用轻浮的语气问。
这是一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因为终年的奔波,所以他脸色黝黑,额头上也有了长长的皱纹,不过看得出来,是个白人男子。
他的身材不高,褐色的头发乱糟糟地犹如抹布一样散落在头顶上,不过胡子倒是被整理得相当干净,他的右眼被外伤致使失明,所以戴上了眼罩,而这更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
他就是在希腊地区混迹了多年的走私商人,法国人辛迪加-德-梅恩。
【龙套2】
他自称是贵族的后代,所以在姓氏前使用了德这个前缀,但是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这个身份的真假,也没人见过这个家族的其他成员——当然,更加没有人有兴趣去对他穷根究底。
他是一个信誉相当靠谱的走私商人,这就足够了。
经过了走私商人的介绍之后,爱德蒙-唐泰斯认识了他,而因为他善于将法语、信誉靠谱以及人缘不错等等优点,爱德蒙-唐泰斯也有意笼络了他,花了一笔钱暂时得到了他的合作,让他成为了自己的代理人之一。
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爱德蒙-唐泰斯说出了自己这一番辛苦操作的目的——他打算赞助希腊人的独立战争。
不过,他没有透露自己幕后的主使者,而是把自己扮演成了一个醉心于英雄事业的外国贵族富豪。
辛迪加-德-梅恩并不在乎他到底是谁,也不在乎他的事业,但是看在他出的价格的份上,他也欣然选择了合作。
于是,这段时间,爱德蒙-唐泰斯自己负责购买军火的任务,另外安排他来负责牵线搭桥,想要借着这个交游广阔的走私商人,结识目前希腊的各方势力,如果能够招揽一些人为自己所用那就更加理想了。
“我的事情是办完了,那么德-梅恩先生……”爱德蒙-唐泰斯一边以矜持的腔调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一边点燃了藏在椅子下面的油灯,然后借助黯淡的灯光看着对方。“您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不是那么好办,先生。”辛迪加-德-梅恩遗憾地摊了摊手,然后叹了口气,“您也知道,目前希腊人的形势很不妙,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帝国军队把他们都封锁起来了,我原本几个老朋友要么联系不上,要么干脆已经去见了上帝……一时半会儿我还联系不上。”
爱德蒙-唐泰斯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知道,辛迪加-德-梅恩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走私商人,就算交游广阔也不可能真的认识几个大人物,而且现在形势下也不可能太顺利就联系到反抗军,现在的结果虽然无奈但也可以接受。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满意。
哪怕为了给对方一点压力,他也必须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来。
“那有没有什么好消息给我?”他冷冷地问。
“有是有,先生!”看出了雇主不高兴,辛迪加-德-梅恩收敛了笑容,连忙正色回答。“我联系到了一个老朋友,他现在正在离这儿几里路的地方当山匪,手里还有些小弟……他倒是很有兴趣来为您效劳。”
“山匪?”爱德蒙-唐泰斯皱了皱眉头,“他们真的愿意来投奔我吗?”
“只要您钱给够,他们当然愿意。”辛迪加-德-梅恩狡黠地笑了笑,“您也看到了,这地方现在兵荒马乱,谁都活不好,连带山匪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小,眼看连手下都快养不活了,他当然想要找点别出路。”
爱德蒙-唐泰斯想了想,虽然山匪名声不好听,而且也肯定干下过不少坏事,但是至少现在,他也没有什么资格挑剔。
“他们可靠吗?”他又问,“如果他们只是想要问出我的行踪,然后趁机把我打劫一次怎么办?”
“那家伙和其他山匪不太一样,还是稍微讲点道义的……”辛迪加-德-梅恩回答。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种理由实在说服不了人,于是又讪笑了起来,“先生,我理解您的顾虑,我也不敢为他打包票,不过……这世上您觉得又有几个人是值得信任的呢?”
爱德蒙-唐泰斯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也没什么错。
归根结底,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的道德上,别说山匪不值得信任,希腊人埃及人也一样不值得信任,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