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山县里,和所有地方政府一样,被每日发下的各种文件搞得昏头胀脑,今天是市政府办公室发下的《五年计划修改纲要》,内容是对改革要审慎对待,明天又是省宣传部发下的《胆子要再大一点----学习首长讲话有感》,地方上人人都有无所适从的疑惑,不知道中央政策到底会有怎样的调整,地方的派系斗争在这种思想碰撞中已经变得微不足道,而这种思想碰撞其实又是最高层派系斗争的体现。
不过在延山,最起码借这股风浪,萧日一扫劣势,大会小会的重复“泼冷水”的必要性,本来倒向程建军的刘书记,郑书记话锋一转,又开始拥护萧日,程建军开始夹着尾巴作人。
所以当唐逸拿出自己那一篇《要坚定不移的将改革深化下去》的文章交给萧日时,他那错愕的表情也就可想而知。
萧日刚刚挑起大拇指,赞叹道:“娃子,你政治水平可比我高多了!老哥哥我佩服你!”然后就接到了唐逸的新文章,看到标题他就是一愣,满脸错愕道:“娃子,你到底在搞什么?现在的局势有多严峻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发这种文章,会头破血流的!”
唐逸微笑道:“不会的,冷水固然要泼,但也不能因为别的国家出了问题咱们自己就开倒车,这种态度更要不得。”
萧日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娃子,我和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吧,别看我老了,中央精神我还是会领会的,现在上面……”伸手指了指天花板,道:“上面斗得很厉害你看不出来吗?这时候咱们不能动,更不能作墙头草,不然会两边都喊打的。”
唐逸没想到萧日会直言不讳的和自己说起高层也有权力之争,有些感动,唐家人,对高层的争斗又怎会不清楚,只怕萧日也没自己了解上面的几个派系。
唐逸想了一下措词,说道:“萧书记,其实第一篇文章仔细研读的话,根本没有反对改革的意图,你再仔细看看我这第二篇文章,看似题目和第一篇南辕北辙,其实是对第一篇文章的补充,”
“萧书记,苏联的解体原因很复杂,但绝对不是因为改革开放,它本身的民族矛盾,精英集团那种俄罗斯人种的贪婪都占据了很大因素,这篇文章里我也略略提过了。”十几年后关于苏联解体的原因不知道多少经济学家政治学家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唐逸写起来当然得心应手。
“改革开放,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是共和国唯一的出路,我觉得,改革开放不能纠缠于姓资还是姓社,而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现在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计划和市场不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
这番话,唐逸没敢写在文章上,那可是92年初首长南巡,力挽狂澜,终止党内思想碰撞的讲话,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盗用首长的智慧,不过他的文章倒是完完全全的契合南巡精神,算是为南巡讲话设的铺垫。
看着满脸坚毅的唐逸,萧日长叹口气,拿过文稿细细读起来,看着看着,他无奈的神色渐渐消失,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笑道:“成,我还以为你娃子天生反骨,遇到什么都要顶风上呢,看来不是,你这文章啊,写得不错,至少我看得过去!不过你这篇文章一出手,可就戴上改革派的帽子啦。”
唐逸微微点头,改革派?现在或许算一个帽子,但过几年已经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几年后就算是保守派,也不会明目张胆反对改革,而是对改革中出现的种种弊端提出质疑而已。
萧日琢磨了一下道:“这样吧,这稿子我给你递,但名字啊,就用你一个人的!”
唐逸忙道:“那可不成,上次稿子是咱俩联名发的,如果这次不联名,那说明您反对我的意见?这您都反对我了,还指望别人支持我?这首先就说不通嘛!”
唐逸的理由冠冕堂皇,萧日只有无奈的点点头。
九月底,陈珂登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车,她十几天前收到了上海政法大学的通知书,唐逸将陈珂送到延庆火车站,陈珂的中专也是在延山读的,从没出过远门,这不,在吉普车上陈珂眼睛好像还红红的,看得唐逸一阵不忍心,上火车前,唐逸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想家就打电话,我有时间会去看你的,好好学习,报效家乡。”
听到唐逸说去看她,陈珂才破涕为笑,上火车前却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好好养病啊,我,我再给你想法子……”
唐逸笑骂道:“你这丫头片子才有病。”将陈珂推上了火车。
……
萧日和唐逸的署名文章见报,因为两人已经成为不大不小的笔名人,自然引发了舆论更激烈的辩论,不久,人民日报在基层建设栏目里转载了唐逸的文章,编者按里,褒扬了萧日和唐逸居安思危,但又懂得危机就是危险中的机遇的道理,赞扬萧日和唐逸对辩证唯物主义理解的尤为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