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帅,末将以为少将军所言不妥。”说话的是大将窦名望,此人外貌短小精悍,平日里好饮酒,每次打仗前,皆喝得酩酊大醉,不戴头盔与甲胄,便赤膊上阵与敌拼杀,被军中引为传奇。
“老窦,有何高见,不妨直言。”张献忠一手捋着长髯,另一手不停地在地图上方比划着,依旧没有抬头。
窦名望也不客气,接着话说“诸位,如今河南正闹饥荒,百姓多剥树皮,嚼草根度日,食人之事亦不绝于耳。如此境地,再去河南,除非能打下开封、洛阳几座大城,否则我们拿什么去供养数万大军?诸位!且扪心自问,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如何啃得动开封、洛阳这两块骨头?这个问题,少将军可曾想过?”
“这……”张可旺一时语塞,诸将也纷纷陷入了沉思。
这时,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定国站了出来“父帅,孩儿以为入河南之计可行,但必须化整为零,分兵游击于豫楚两省交界处,此处官军力量最为薄弱,正可以一面获得湖广的粮草补给,一面牵制两省官军,使其疲于应付。”
听完定国的话,张献忠终于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转身走回帅案,环顾一眼四周道“分兵袭豫鄂,定国这个主意不错,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尔后纷纷摇头,张献忠于是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诸将听令!”
见张献忠要发号施令,帐中诸将皆挺直腰板,竖起了耳朵。
“张可旺、张广才,令你二人领兵一万取夏邑!张文秀、刘进忠、马元利,你三人领兵一万取砀山!张能奇、冯双礼、白文选,你三人领兵一万取太康!张化龙、祁三升、窦名望,你三人领兵一万取归德!”张献忠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扫地王,“一川兄,你且与俺老张一路,取虞城!咱们五路人马齐头并进,让官军首尾不能相顾!”
“父帅,那我呢?”见诸将都得到了作战指令,唯独没有自己,定国赶忙追问道。
“定国啊,你伤势还没痊愈,就继续跟着老营行动吧!这冲锋陷阵的事,暂时就不用你操心了。”见定国还想开口,张献忠当即摆了摆手,不给他丝毫反驳的机会,“好了,大家各自回营准备去吧!明日卯时出发!”
次日,西营义军浩浩荡荡地从永州城外拔营起寨,兵分五路分略河南。
由于饥荒,自打进入河南地界,饥民皆纷纷相从,西营义军又很快如滚雪球般壮大起来。
面对前来围剿的官军,张献忠胜则趁势长驱,不胜则散金于地,美其名曰买路钱。而驻防河南的官军皆是秦兵,与西营义军多为同乡,临阵之时往往互诉疾苦,只待他们抛下牲口及辎重,便放任其离去,官军将领无力阻止,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越往河南腹地走,眼前景象越是惨不忍睹。所到之处皆饿殍遍地,那些曾经的田地早已荒废,土地干裂,庄稼枯萎在地里,沿途村落更是人迹罕至,一片荒芜。
定国带着众亲兵在老营前方五里外开路,途经一个废弃的村落,“二斗金”忽然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原地不停打转,不愿再前进一步。定国心中纳闷,于是下马查看,路旁是一户破败的房屋,定国走上前,正欲推门,谁知那扇房门竟砰地一声自己掉了下来。
“二斗金”受了惊吓,转头就想跑,可缰绳攒在定国手中,跑也跑不掉,只得不停嘶鸣着。
就在这时,隔壁屋子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缝隙,一个皮包着骨的瘦弱男孩从里面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找谁啊?”
望着男孩那双饿得发蓝的眼睛,定国一时心如刀绞,连忙让靳统武取来干粮,递到男孩手中。眼见男孩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定国赶忙又给他递上一壶水,连声安慰道“慢点吃,别噎着!”
等到男孩把干粮吃完,定国这才俯下身,关心地询问道“你的亲人呢?”
“没了。”男孩小声说道,“娘把吃的留给我,饿死了。爹爹后来吃多了树皮,拉不出来,肚子涨得老圆,最后也死了。”
听了男孩的话,定国紧握住双拳,强忍着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流出“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我叫大春,刚十岁。”男孩怯生生地望了眼定国,发现定国也在看他,赶忙收回眼神,重新低下了头。
“遇到义父那年,我也与你这般大。”定国忽然想起了那一天,那是崇祯三年,他还只是一个吃不饱饭的孩子,在采树皮时,遇到了义父张献忠,此情此景恍如昨日,“大春,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能管饱饭么?”大春挠了挠脑袋,满脸期待地望着定国。
“放心吧,顿顿管饱!”靳统武一把将大春搂在怀里,泪如雨下。
至四月,张献忠由勋襄入兴安、汉中,再度与闯王高迎祥合兵,进驻川陕一带山区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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