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打开一间牢门,将定国推了进去,随即又重重地把门锁上。定国一个踉跄往前跌了几步,不过很快站稳了脚跟。再一看,这间房内还关着七八个骨瘦如柴的囚犯,看情形应该有好些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一个个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就连有人进来,也没人抬头看上一眼,皆是自顾自地低头发呆。
定国本想向他们打探打探城内的情况,可一连招呼了几个人,却没一个搭理的。百般聊赖之下,也只好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靠墙坐了下来,随手拨弄着地上铺的稻草,不一会儿,竟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定国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大牢内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也不知这声响究竟是来自城外义军攻城的炮火,还是城中庆祝元宵的焰火。正欲起身舒展筋骨,却听见牢房外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说话“快!赶紧去找两套囚服来!”
这大过节的,居然有人想自个儿穿囚服玩?定国心中颇感好奇,当即缩回身子,把脑袋凑到牢房的木栅栏旁。窥目望去,先前还在外边值守的狱卒,此刻早不见了踪影,只瞧见一名身穿绯红色官袍的长须老头在一名年轻公子的陪同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冤家路窄,那年轻公子居然是白日里调戏香莲的阔少。再看老头官袍上的补子,竟是四品云燕图案!思来想去,在这凤阳城府中够资格穿这身官袍的,除了知府颜容喧,还能有谁?
只见这颜知府在阔少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将官袍扒下,然后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身脏兮兮的囚服,也不嫌脏,二话不说便往身上套。
“爹,这儿这么多囚犯,人多嘴杂……会不会……”阔少转身环顾一眼四周,附耳小声地对颜容喧提醒了一声。
听这一声爹,定国不由暗自吃惊,不曾想这阔少居然是颜知府的公子,难怪先前在街上竟是如此嚣张跋扈。不过这父子俩放着好端端元宵节不过,怎么有雅兴跑到大牢里来了?定国百思不得其解,干脆躲在角落里继续看他们表演。
颜容喧好不容易换好囚服,此刻方才稍稍定下神来,他摆了摆手,气喘吁吁地说道“你瞧这群蔫不拉几的家伙,半死不活的模样,怕个甚?我说,你个兔崽子还磨磨蹭蹭个啥?想坑死你爹啊!赶紧把这身皮给我换了!”
颜公子皱了皱眉,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地上脏兮兮的囚服,犹豫了片刻,这才弯下腰提着衣服的一个角,小心翼翼地拎了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穿在了身上,然后选了间稍稍干净的牢房,捂着鼻子,与颜知府一同躲了进去。慌乱间,怕是早已忘了定国也被关押在这大牢中。
不一会儿,外边又冲进来几个人,领头的是位女子,只听她一进大牢便扯开了嗓门,大喊道“宁宇哥!你在哪儿?”
这声音不正是香莲么!定国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倚着木栅栏爬起身来。往门口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进来的这班人中除了香莲,还有李来亨、张文秀和张能奇。
“快!快!我在这儿哩!”定国抬起手腕上的镣铐,用力砸向木栅栏。大伙听到声音,当即一拥而上砸开牢门,将定国从里边放了出来,又七手八脚地帮他除去身上的镣铐。定国拂袖抖去衣服上的碎稻草,然后张开手臂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也不着急揭穿颜容喧父子,而是仔细地向李来亨他们打听起这一夜凤阳城中发生的变故。
原来定国在被官军带走后,香莲便匆匆赶往了城隍庙。张能奇素来脾气火爆,听说定国被擒,二话不说就要去救人,却被王应龙一把摁下。待众人聚齐,四下里一合计,料定今日正是元宵佳节,官老爷们忙于应酬,无暇旁顾,定国在牢中一时半会儿没有危险。待夜里义军攻城,城内大乱之际,再行营救也为时不晚。
当夜凌晨,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张献忠亲率义军主力突然来到凤阳城下,随即发起猛攻。李过与王应龙见时机已到,一面派遣李来亨、张文秀、张能奇和刘香莲带着几名亲信弟兄赶往大牢救人,一面又命其余潜伏在城中的义军四处放火,并高声大喊道“义军已经进城,大家莫要慌乱!”
凤阳城的居民何时见过这般场景,顿时乱作一团,四散奔逃。这些人边跑还边大声疾呼,没多久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再然后,守城的官军也军心大乱了。
仓促间,留守朱国相带着指挥袁瑞征、吕承荫,千户陈宏祖、陈其中,百户盛可学领兵迎战,一路收拢溃散的守军,得兵四千余人。在洪武门下,双方展开激战,不消片刻,官军就被杀得七零八落,朱国相见大势已去,唯恐被俘受辱,挥剑自刎。剩下没死的一千五百多守城官军没了主心骨,纷纷跪地口呼千岁,乞求饶命,号称中都的凤阳,就这样落入了义军手中。
听完众人的叙述,定国方才明白这一夜自己竟然错过了如此好戏,而这一切皆拜颜家公子所赐。想起颜家公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便领着众人来到那间牢房前,望着里头面如死灰的父子俩,一声大喝道“知府大人,您老与贵公子就别藏了,赶紧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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