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城墙坍塌,隐蔽于城外树林里的义军顿时一片欢呼雀跃。张可旺当即翻身上马,亲自带着一支精骑风驰电掣般地飞奔出林,朝缺口冲杀过去。守城官军忙用弓箭阻击,然而这支骑兵来得太快,很快就逼近了城下。
形势危急,尹梦鳌站在城头,拔出佩刀,振臂高呼道“大明将士们!给我杀!”守城官军于是纷纷弃了弓箭,举起刀枪,争先恐后地跃出缺口,双方就在缺口外围展开了厮杀,一时间,只听见各种兵器的撞击声和沉闷的拼杀喘气声。义军在张可旺的带领下奋勇向前,官军背靠城墙,亦是不肯退后一步,双方皆是死伤累累,城下尸体枕藉,污血满地。
守城的百姓哪见过这种阵势,先是城墙坍塌,现在又见到义军攻势猛烈,越发惶骇。纷纷丢下手中武器,掉头就跑,城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见此情形,尹梦鳌连忙下城挡在路中,跪求百姓重新上城坚守,然而仅凭一人之力哪里挡得住,百姓竟在瞬间溃散。
尹梦鳌心知最后的时刻已然到来,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轻轻拂去官服上的尘土,又正了正头顶的乌纱帽,独持佩刀爬上缺口,昂首立于城墙倾坏之处。此刻,城外的官军已经全部战死,张可旺一声令下,义军纷纷下马,缘城而上。尹梦鳌居高临下,挥刀连杀十七人,但义军依旧源源不断地蜂拥向前,尹梦鳌渐渐不支,且战且退,待退至乌龙潭边,已是无路可走。环顾四周皆是义军,尹梦鳌闭上双眼一声长叹,抬手将佩刀往地上一掷,双脚一迸,转身跃入潭中,沉潭而死。
城中激战正酣,而定国、文秀却在东门外官道两侧的树林中无所事事地窝了一日一夜。
“二哥,这战都快打完了,咱们却连半个官军的影子都没见着,真是气煞人也!”天色渐亮,听着城中越来越微弱的喊杀声,文秀心中虽是直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定国刚想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赶忙示意大家做好战斗准备。不消片刻功夫,只见官道尽头出现一支数百人的官军骑兵,看方向正是朝颍川而来。
原来数日之前,尹梦鳌派通判赵士宽前往寿州公干,这世道兵荒马乱,尹梦鳌唯恐途中有失,于是派了两百骑兵随行扈卫。不料才走到半道,便听闻义军围攻颍川,赵士宽心急如焚,当即调转马头,一日夜驰三百里回援颍川。
“他奶奶的,就这么几个人!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罢了,麻雀再小也是鸟!有肉总比没肉强!”文秀自我安慰了一句,当即攥紧拳头,蠢蠢欲动,“二哥,打不打?”
定国摇了摇头,小声道“这儿地势开阔,若是在此处交战,官军必然溃散,到时收拾起来反倒麻烦。传令下去,放他们过去,我军尾随追击,堵住城门,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却说赵士宽一路赶到颍川城下,只见城门洞开,守城军民早已逃散得一干二净。就在此时,定国、文秀突然率军从后方树林中杀出,突如其来的敌军让赵士宽有些措手不及,连忙让众人赶紧进城,旋即紧闭城门,据城楼死守。定国兵临城下,也不攻城,只是将城门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城中情况不明,但见城北署衙方向一片火光冲天,赵士宽心念着知州大人安危,又看城外义军并没有攻城的打算,于是将两百骑兵一分为二,留下一百人守住城楼,自己则带领剩余的一百骑赶往支援。
一路往北,沿途到处是背着包袱四散奔逃的百姓,越往前越是混乱难行。好容易走了几条街,眼瞅着离署衙不远了,道路却又堵塞不通,迎面逃来的百姓告诉他们北门和西门都已被攻破,知州尹梦鳌也死于乱军之中了。至此,赵士宽知道形势已无法挽回,于是不再往前走,就地停了下来,对身边人言道“事已至此,尔等且自寻生路吧!”
众扈卫含泪不愿离去,齐声道“愿随大人共死!”
赵士宽摆了摆手“吾乃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守土自是责无旁贷,今城破,焉能独活?尔等父母妻儿皆在城中,赶紧回家去吧!”在遣散身边随从扈卫后,赵士宽思忖妻女尚在城中,若是被贼兵俘获,难免一番折辱,当即调转马头直奔城南家中。
刚跨进家门,抬头便看见夫人崔氏与两个女儿皆是一身盛装打扮,早已自缢于大厅横梁之上了。见此情景,赵士宽不禁拊掌大笑道“好!好!好!尔等且在黄泉路上等老爷,老爷随后便来!”言罢,赵士宽上前一步,抱住悬挂在半空中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把她们从梁上挨个放了下来,整齐排放于大厅中央,又从灶房取过火把,点燃了大厅四周的帷帐,整间屋子顷刻便被熊熊大火所包围。
他抛下火把,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提刀翻身上马,径直朝着北门而去。刚行至乌龙潭,便撞上了一股义军,众义军见是当官的,当即将其团团围住。
赵士宽毫不畏惧,挥舞佩刀跃马向前,一连砍翻三四名近身的义军,然而他毕竟文官出身,很快就身中数刀,跌落在马下。若不是义军一心想要活捉,此刻怕早已是身首异处了。赵士宽身受重伤,持刀倚靠在潭边一块大石旁,颓坐于地。眼见义军步步逼近,他拼劲全身仅有的一丝气力,猛地一侧身,倒头栽入潭中,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想要去捞,但水面除了一抹淡淡的涟漪,哪还有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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