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谕旨,三衙将帅赶紧换穿朝服,赶往宫中。官家同时召见三班将帅,还从来没有过,众将都心中忐忑,在宣德门前碰上后,便互相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今日轮着清查的几个指挥使,迟迟疑疑道:“今天清查的官差里,没见两位小王爷到教场,弟兄们还奇怪呢。”
“莫非,是情况有变?”众将的心往下沉,便要让随从回去,吩咐军队打起精神、准备应变。却被面孔冰冷的皇城司侍卫拦下,已经升为高班内品的李宪,对众人陪着笑道:“一切等官家召见再说。”
这让一众武将更生狐疑,但宋朝的武将,已经被调理的太好了,没人敢有异议,只好闷着头进了宣德门。便发现皇宫内外,侍卫增加了两倍,且全都配了弩,这种情形,只有当年皇宫闹刺客时才出现过。
穿过层层宫禁,众将被带到皇仪殿的偏殿中,李宪让他们在里面候着,便退出去禀报。
将领们看到殿内殿外,如临大敌般林立的大内侍卫,尽皆心中惴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何等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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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邻着皇仪殿的垂拱殿御堂中,已经回宫的官家赵祯,在与他的宰相说话。
“看来你说的对,”赵祯望着富弼道:“是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
“老臣是想着,”富弼点点头,轻声道:“不能总把责任,推给后人吧?”
“嗯。”赵祯长长一叹道:“有些人,总把寡人的宽容当软弱,以为寡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管。”他恨恨道:“合起伙来演猴戏,耍谁呢?”
“他们并非是诚心欺瞒陛下。”富弼轻声道:“只是空额差得太大,不这样就没法交账。”
“你还替他们说话?”赵祯看看他道。
“老臣也不想袒护他们……”富弼压低声道:“可这不是哪个人的问题,而是全体都有问题。但不能就说,所有的武将都是坏的……至少这些将门之后的忠诚,没有问题。只是几十年的积习之不善,让他们不以为错,因为别人都在这样做,不这样做,就没法在禁军中混下去。让他们为几代人的错误负总责,不公平。”
“所以呢?”赵祯的目光变得愈发柔和起来。
“所以,老臣以为,还是以治病救人为主,不宜大动干戈。”富弼低声道:“主动交代清楚的,可以不予追究,但下不为例。以今天为界,往后朝廷的清查将常态化,若有再犯,绝不轻饶。”顿一下道:“况且,老臣以为,京师禁军事关强干弱枝的国策,也不易过度削减,还是应将缺额补充起来,使兵力达到二十万,方能故国安本。”
“富爱卿是真为大宋考虑的。”赵祯闻言赞许点头道:“而不是只考虑自己的一摊。”
“其实微臣也是有私心的。”富弼摇摇头道:“不瞒官家,老臣一直有心病,就是六塔河决堤四年了,黄河却仍那么泛滥着……”他说着有些哽咽道:“老臣日夜都想把黄河修好,可是朝廷没钱啊!这样一年年拖着,下游百姓一年年深受其害,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微臣才咬着牙,想要挤出河工钱来。”
虽然当初力主修六塔河的是文彦博,但富弼毕竟也是支持的,士大夫强烈的羞耻感,让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
赵祯感到面热心惭。这几年他不大管事,国务重担全压在富相公身上,自己却还一直搞什么平衡……默许韩琦与富弼顶牛,以免东西两府齐心协力,把自己架空了。
这是帝王之术,按说无可厚非,但要分对什么人,对富弼这样的纯良忠臣,就是大大的不对了。
‘看来,必须要做出改变了……’赵祯暗下决心,抬头道:“这几年难为你了,富爱卿……”
“老臣……”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如暖流一般,让老丞相肺腑俱热,险些掉下泪来:“老臣没有尽到职责,让官家忧心了。”
“不要这么说,”赵祯有些动情道:“是寡人倦怠了,日后我不会了,我会振作起来的。”
“陛下……”富弼借着低头,用袖口揩揩泪道:“陛下能重振精神,实乃天下之福,万民之福!”
“唉,看来寡人这几年,确实是不像话呀。”赵祯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好吧,咱们从现在做起。”说着正色道:“去会会那帮王八羔子。还是那句话,吃了几十年了,已经够肥了,不抄他们的家便是仁义!也该跟着朝廷过过苦日子了!”
“陟罚臧否,皆在陛下。”富弼轻声道:“只是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讲。”赵祯点头道。
“今日之事,皆乃二位王子顶住压力爆出,其忠耿之心,日月可鉴。”富弼轻声道:“万望陛下能替他们排解一二,不要弄到最后,只让他俩成了恶人。”
“嗯,寡人还没那么糊涂。”赵祯笑起来道:“说起来,真的很意外。寡人没想到,他们真能抛弃私心杂念,把国家摆在第一位,是我赵家的好男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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